羊安亲率左军向寿春城西侧绕行而去,而阮充则是率右军继续前进,最终于寿春城北城门外二里列成军阵。
在大军最前方下马,阮充从家兵手中接过一爵酒,面向百名先登勇士高高举起,沉声道:“本将知,诸位自入先登,或是为了赎家人死罪,或是为求得立大功,亦或是忠于陛下、忠于大秦、愿为大秦死战。”
“而今日,陛下就在身后眼睁睁看着我军!”
“无论诸位有何所求、有何所愿,只要能被陛下赞一声勇士,皆可得!”
“饮了这碗酒,再见之日,便是诸位与本将平起平坐之时!”
“万胜!”
话落,阮充满饮爵中酒。
百名身穿皮甲、头戴铁盔、左手持盾的先登勇士也高高举起装满酒水的陶碗,正声高呼:“万胜!”
先登勇士们手中碗都不是阮充为了便于他们喝酒而特意发给他们的碗,而是他们自己平日里吃饭时用的碗。
但在饮尽碗中酒后,百名勇士却齐齐将碗摔在地上。
“哗啦啦啦~”
自毁饭碗,自断后路!
要么,他们战死沙场,再也不需要用这个陶碗吃饭。
要么,他们先登夺城,再也不需要用这个陶碗吃饭!
阮充拱手一礼,正声喝令:“先登营,携壕桥前驱!”
“三千步卒持弩、千名步卒持盾尾随策应!”
这本该是以随军民夫为主、先登勇士为辅完成的工作,但奈何阮凭麾下只有五万精兵,根本没有随军民夫。
无奈之下,阮充只能选择让先登营顶上去。
百名先登勇士却没有二话,只是拱手沉声道:“唯!”
军营前部,早已有一架以两根粗木为桥体、以木板横固在粗木上为桥面,前后两端分别固定着两个比寻常车轮更大一倍的巨大木轮,在最前端还有两枚比寻常车轮小上一半的小轮的壕桥。
百名先登勇士纷纷跑向壕桥尾部,左手持盾遮掩身躯,右手握紧壕桥后部延长的木质把手,同声高呼:“嘿!哈!呼!”
伴着嘹亮的号子声,百名先登勇士同时发力,在车轮的辅佐下,将沉重的壕桥推向寿春城的护城河!
眼睁睁看见秦军壕桥越来越近,饶是赵佗不愿主动出城作战,也不得不喝令:“传令都尉吕旭,率步卒三千出城,目标敌军先登。”
“射杀之!”
寿春城北城门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三千步卒顺着门缝鱼贯而出,而后迅速在城墙下重整了阵型,便缓步推向护城河。
吕旭居于军阵后部,时刻目测敌我两方距离。
待到秦军先登勇士进入到吕旭部弩兵射程范围内后,吕旭当即喝令:“盾兵护卫两翼。”
“弩兵目标敌军先登。”
“三番轮射!”
千名盾兵散向军阵两侧,两千名弩兵则是拉开弓弦,而后将秦军先登勇士的身影套入望山之中。
“嘣嘣嘣~~~”
弓弦炸响之声不绝于耳,两千根弩矢陆续划过天空,密密麻麻的坠向秦军先登。
“敌箭来袭,速速持盾遮蔽!”
“都莫要慌乱,矮身!步子不要乱!”
“中箭了又如何?乃翁就没准备活着回去!袍泽们,但凡还有一口气,就继续向前冲,只要能全令,即便是战死的袍泽亦能得赏!”
密集的弩矢砸在盾牌上发出咚咚响声,大量弩矢钉在盾牌上,却也有少数弩矢洞穿了盾牌、刺中盾下勇士,更有弩矢越过了盾牌的防御,直接射穿了先登勇士的身躯。
但秦军先登勇士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不愿松开手中木柄。
哪怕已经无力的跪倒在地,也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推一下!
阮充见状眼中尽是不忍,却只是沉默的看着先登勇士和秦军弩兵继续前进。
直至吕旭部进入到阮充部弩兵的优势射程内,阮充方才厉声喝令:“列阵三番!”
“目标对岸贼军,标高二!”
“轮射不休!”
“嘣嘣嘣~~~”
弩弦在护城河两岸同时炸响!
一名名吕旭部将士死于箭下,同样的,一名名先登勇士也中箭身亡!
阮充不得不再度喝令:“再发百名先登勇士先驱!”
又是百枚陶碗被摔碎,又是百名先登勇士手持木盾遮蔽身躯、冲向壕桥、冲进箭雨。
足足付出了四队先登勇士的生命,壕桥才终于抵近护城河。
残存的三十余名先登勇士同声咆哮:“风!风!大风!”
三十余名先登勇士推着壕桥加速冲锋,阮充也嘶声怒喝:“前部靠近壕桥,助先登勇士搭桥,而后从速强渡破阵!”
在先登勇士的推动下,壕桥前部快速探至护城河上方,但当前端轮子也进入护城河上方时,整座壕桥便失去了平衡,先登勇士们不得不拼尽全力压住木柄才能不让壕桥掉进河中。
吕旭焦声喝令:“射!都给本将射!”
“务必射杀敌军先登!”
“盾兵上前,将敌军壕桥推入河中去!”
但阮充部将士却来的更快一步。
四百余名盾兵接替了先登勇士的工作,用双臂甚至是身体压在木柄上作为配重,同时奋力蹬踹双腿,令壕桥裹挟着冲锋之势冲至对岸!
壕桥还没停稳,一名先登勇士已经跳上桥面,左手持盾护体、右手拔剑出鞘,发足向前冲锋,口中嘶声咆哮:“夺河之功已得,先登之功未竟!”
“袍泽们,冲锋!”
残存的先登勇士和前部步卒迫不及待的纷纷登桥,顺着壕桥向对岸发起冲锋,同时振奋高呼:“杀!!!”
赵佗看了眼天色,已经有些渗血的右拳又一次狠狠砸在女墙上,恨声喝骂:“彼其娘之!”
护城河是每一座城池最坚固的第一道防线。
除非攻城方有着强大的水师战舰,否则守城方凭借护城河至少也能坚守数日甚至是数月时间。
但从阮充部发动进攻到护城河沦陷,仅只过去了两个时辰而已!
阮充并其麾下曾是岭南大营兵马。
吕旭并其麾下也曾是岭南大营兵马。
都是同一个军营、同一群将领带出来的兵,不是应该互相破不了招吗?
怎么双方战力差距会如此之大!
但战局不会留给赵佗反思的时间。
眼睁睁看着阮充前部已将冲上河岸,赵佗不得不喝令:“传令都尉吕旭。”
“速速退回寿春城!”
赵佗话音刚落,吕旭便已果断勒马,率麾下兵马迅速奔回寿春城。
赵佗:?
吕旭是无令后撤吗?赵佗确实已经下达了让吕旭撤军的命令,吕旭从速撤军也确实能避免被阮充部衔尾追击,甚至是跟着吕旭部溜进城门。
吕旭不是无令后撤吗?传令兵还没来得及打旗语呢,吕旭压根就不知道赵佗下达了撤军命令,他怎么可能不是无令后撤!
一股郁气压在赵佗心口,赵佗只能佯做不知,吩咐传令兵继续打旗语,同时喝令:“传令甲部,备战迎敌!”
见吕旭部转身退去,阮充却是当即喝令:“骑士听令!”
“衔尾追杀!”
“前部于寿春城外百丈列阵,以弩抛射敌城,掩护我军骑士。”
“中部上前,再架三架壕桥,将冲车、云梯尽数运过河岸!”
三百骑士当即上马,纵马跃上壕桥而后加速冲向吕旭部。
虽然来追骑士只有三百,但吕旭很清楚,一旦他就地结阵与这三百骑士纠缠,那接下来等待吕旭的可就不只是三百骑士了。
而可能是三万敌军的围歼!
没有半点战意,吕旭一边回头一边大喊:“全军急行!速速回城!”
速度一提起来,吕旭部便再难维持军阵,各部将士纷纷自行奔逃回城。
但却也有几名跑的最慢的士卒看看身前袍泽,再看看身后秦军,刻意又慢了几分,而后原地转身滑跪,弃械高呼:“卑下愿降!”
扶苏、阮凭都尚未下达降者不杀的命令。
眼前这几名跪地的士卒对于秦军而言就是白捡的军功!
但,眼前跪倒在地的降卒与阮凭部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是他们不够幸运,被赵佗强行从阮凭麾下抽走了而已。
否则这几名降卒现在或许已经在和阮凭部并肩作战了!
三百骑士不约而同的没有拉弓射杀他们,反倒是刻意绕行,让战马避开了这些降卒的位置。
吕旭部不少将士都在边跑边回头看。
见此情景,越来越多的吕旭部将士丢弃兵刃、跪地高呼:“卑下愿降!”
眼睁睁看见近千名士卒跪地请降,吕旭人都快疯了!
两军隔着护城河对射时的战损都没有如今投降的人多!
吕旭疯狂的喝骂:“都给本将继续跑!”
“凡敢言降者,斩立决!”
只可惜,吕旭自己都自顾不暇,又有什么余力去处斩请降的将士?
离开寿春城北城门时,吕旭麾下拥兵三千。
但当重归寿春城北城门时,吕旭麾下却已仅剩一千四百余将士!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因为后部降卒大量跪地请降,让吕旭部拉开了和秦军骑士之间的距离,终于赶在秦军骑士追至尾部之前遁入寿春城中。
寿春城北城门轰然关闭,将吕旭和降卒隔开。
看着身边残兵,吕旭双唇颤抖喃喃:“完了,全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