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淮水北岸的下蔡县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蒙恬跨骑于战马之上,指挥三万兵马将下蔡军营团团包围,王离亲率其中五千精锐游弋于下蔡军营附近,抵近观察敌军破绽,随时准备顺破绽发精锐一击破敌。
淮水之上的喊杀声同样不绝于耳。
彭越立于一艘蜃楼巨舰之上,手握栏杆居高临下的俯视战场,同时喝令:“右部赤马封锁淮水南岸,不准片舟登陆!”
“前部发六艘突冒顺流而下,给本将撞上去!”
“前部、左部赤马、小翼全数附于突冒之后,都尉张勇率左部前驱压阵!”
巨舰之上,令旗摇曳。
六艘突冒战舰之上,六名鼓手端坐于船尾,嘶声高呼:“风!”
肌肉贲张的臂膀抡动鼓槌砸向鼓面,发出急促又亢奋的隆隆鼓声。
“咚咚咚~~~”
突冒战舰上的将士们尽皆藏在竹底蒙牛皮的船篷之中,将船桨顺着侧边孔洞探入水中,同声嘶吼:“风!”
“大风!”
双臂奋力,循着鼓声的节奏猛击淮水,催动船首有着粗长撞角的突冒战舰快速前进。
再佐以顺流而下的水势,六艘突冒竟是如同六枚利剑一般飙射而出!
“敌军突冒来攻!速速避让!”
“前、中二部散阵!小翼上前,横向迎敌!”
面对挺着长长撞角冲来的突冒,谁能不慌?
而突冒上方的船篷又让弓箭毫无用武之地。
伪秦主力战舰惊慌后撤,又派小翼向前冲锋,试图让小翼用船体硬抗住突冒的冲势。
彭越见状当即喝令:“突冒继续全速前冲,前部赤马上前,给本将撞上去!”
尾随于突冒之后的秦军赤马再度加速,抢在突冒之前正面撞向伪秦小翼。
几艘赤马的运气够好、角度够正,竟是借助上翘的船首将伪秦小翼压在身下,甚至是将伪秦小翼直接压进水中!
余下赤马虽未能撞翻伪秦小翼,但却也用船体为身后突冒撞开了一条路。
“轰!”
两艘突冒被伪秦大翼从侧面撞翻,船上将士全数落入水中,挣扎着想要游上河岸,却又被大翼之上的敌军将士张弓射杀,将淮水染出了点点血色。
余下四艘突冒终于依仗灵活和速度闯过了这片舟船乱横之地,闷头撞向前方之敌。
“轰!!!”
三艘突冒的撞角狠狠刺入三艘大翼的船体侧面,撞角头部尖锐破开舰体,而后又粗又大的撞角便全数塞进了舰体之中,将三艘大翼撕裂成为两半,最后余势不减的继续冲向下游敌军。
更有一艘突冒的撞角撞入了身为伪秦旗舰的蜃楼巨舰之中!
裹挟着速度与冲势而来的撞角依旧无法将庞大的蜃楼巨舰撕成两半,但却在蜃楼巨舰的吃水线附近留下了一个硕大的破损。
待到突冒减速脱离,滚滚淮水便顺着破损涌入蜃楼巨舰之中!
在这个连水密舱的雏形都还没出现的时代,吃水线附近的一个巨大破洞,足以宣告一艘舰船的灭亡。
“我舰破损!将军,速速换船!”
“彼其娘之!贼将只知用突冒赤马这等小舟乎?鸣金,后撤三里重整阵型!”
旗舰沉没对于一支水师的打击远高于大纛陷落对于陆军的打击。
如今旗舰漏水,伪秦水师不得不迅速后撤,以求挣出拖延之机,重立旗舰、重整旗鼓。
但久经官兵围剿的彭越最常用的战术就是利用大规模小型战舰借助速度和灵活优势完成对大舰的围猎,并在咬出伤口之后穷追不舍!
如今看见伪秦旗舰受创,彭越毫不犹豫的喝令:“擂鼓!”
“全军前冲!”
“都尉张勇,率赤马、小翼、中翼给本将压上去!纠缠敌军!”
“邓宗率大翼抵近战场之后横放船体、以箭矢杀敌!”
“莫要给敌军整军之机!”
鼓声盈天、令旗摇曳,张勇亲自登上一架赤马,矮着身子趴在船舱之中,借助赤马的高机动性撞向一艘伪秦大翼,嘶声咆哮:“弟兄们!夺船!”
“哪部弟兄夺了敌船,敌船上的一切便归哪部弟兄所有!”
一众大野泽水匪听见鼓声没激动,听见呼喝声也没激动,但听到张勇这番耳熟的呼号却顿时激动了起来。
打仗?他们不熟。
但抢船?这可是他们干了一辈子甚至是干了几代人的老本行!
赤马之上抛出一根根顶部拴着铜爪的绳索,爪刃深深勾进敌船之中,赤马之上的秦军水师振奋高呼:“嘿!哈!喝!拉!”
“此船看起来就好,若是能有此船,哪座水寨敢与吾等争锋?都给乃公使劲拉!”
“都给乃翁躲在船舱里藏好,谁若是中了敌军箭矢,定要被弟兄们笑话一辈子!”
“拴绳,登船!弟兄们杀啊!”
赤马窄小,饶是赤马上的秦军水师奋力拉拽也无法把敌军舰船拉到自己身边。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们拉不动敌船,但却能把自己拉到敌船附近!
两船之间还有数尺距离,张勇就已左手握住木底蒙牛皮圆盾护体,双腿发力,纵身一跃跳向敌船。
张勇的视线被盾牌挡住,所有射向张勇的箭矢却也都被盾牌挡住。
“嘭!”
盾牌与船舱亲密接触,张勇重重坠入敌军大翼之中,而后毫不犹豫的驴打滚离开原地,同时看也不看的右手持剑横扫。
“啊!”
一名距离张勇最近的敌军被砍中脚腕,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张勇循声滚向这名敌军,动作灵活的半蹲起身,手中长剑向斜上方突刺,便刺穿了面前敌军的腹部,绕开肋骨一路刺入此人心脏之中。
热血混着肠子落在张勇身上,张勇却浑不在意,只是又前冲一步抢占船舷位置,而后背靠船舷,以手中盾挡住左侧来敌,右手长剑猛的砍向右侧一名敌军。
浑身浴血,张勇却是大笑:“此船已为吾张勇所得!”
“弟兄们,杀尽敌军,夺回吾等舰船!”
一名名张勇麾下将士纷纷跳进大翼之中,振奋高呼:“夺船!”
张勇等大野泽水匪展现出了完全不同于正规水师的作战风格。
他们好像不是来打仗的,而只是来抢船抢钱抢粮食的,顺便杀掉阻挡他们抢劫的人而已。
各部将领之间虽然也有配合,但却是竞争大于配合,以至于整体战局一片混乱!
包括彭越在内的大野泽水匪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如此乱局,但伪秦水师哪见过这么乱的战场?
伪秦水师根本没机会重新列阵,只能顺着淮水一路撤退,彭越部却是顺着淮水一路狂追。
直追出二十余里后,彭越前部水师彻底乱成一团,已经严重影响中、后部水师继续追杀,彭越才终于开口:“鸣金,收兵!”
铜钲被敲响,彭越麾下各舰却还在冲向伪秦水师残兵,对鸣金的命令不管不顾。
好在张勇回过神来,从敌军脖颈中拔出佩剑,张勇立刻跳回一艘已被张勇掌控的大翼,同时高呼:“呦呼呼呼~撤乎~~~”
熟悉的号子声唤醒了刻在大半秦军水师骨血里的本能。
哪怕敌舰之上仅剩两三名敌军,只要杀死这几名敌军就能夺取敌船,秦军水师却也都毫不犹豫的脱离敌船、跳回己船,同时附和高呼:“呦呼呼呼~撤乎~~~”
呼喝后撤之声响彻淮水,原本混乱到极致的秦军水师却仅用时半刻钟就脱离了敌军纠缠,纷纷划船逆流而上。
张勇更是亲自持桨操舟,第一个驾驶大翼抵近旗舰。
登上旗舰甲板,张勇满脸是笑的朗声道:“彭兄,大喜!大喜啊!”
“此战我军缴获了豪盗(对官兵的蔑称)大翼十六艘、中翼三十一艘、小翼六十七艘、赤马百余艘!”
“那大翼之上更还有不少存粮,可供弟兄们大吃一顿。”
“实乃大捷也!”
眼睁睁看着一艘大翼上仅存的两名敌军面面相觑,而后赶紧划船去追伪秦水师,彭越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郁气。
但,压不住!
彭越飞起一脚踹向张勇,恨其不争的怒斥:“如今本将与诸位弟兄都已是将帅,麾下儿郎们更已是官兵!”
“本将确实鸣金,但至少有十数艘敌船之上仅剩数名敌军,汝等却匆匆脱战,以至于敌军逃窜。”
“汝等恐官兵来抓乎?”
“吾等就是豪盗!”
“敌军才是贼匪!”
张勇也不躲,硬受了彭越这一脚,讪笑道:“一时间杀的兴起,弟兄们都忘了吾等竟已是豪、额不,官兵矣!”
这也不能怪他们。
他们毕竟是被官兵追捕了一辈子的人,一旦吆喝撤退声起就说明官兵主力抵至,他们岂能为了一艘船而送了性命?
这般本能反应确实不是几天时间就能改过来的。
彭越无语摇头:“罢罢罢。”
“此亦是本将之失。”
“从今日起,本将理应严刑治军矣!”
“传本将令,逆流而上,去驰援蒙将军!”
张勇笑着拱手:“唯!”
待彭越部逆流而上至下蔡县附近时,天色已近黄昏,下蔡县的喊杀声也已微乎其微。
遥遥望见中军大纛,彭越赶忙高呼:“靠港停船!”
待到蜃楼巨舰停靠在下蔡港,扶苏也已率中军抵达港口附近。
彭越赶忙登岸,离着老远便遥遥拱手高呼:“启禀陛下!”
“我部已破敌军淮水水师,得敌舰二百余,敌军水师残部已顺淮水而下。”
“我部已封锁淮水水道,未允片舟渡淮水。”
“未能全歼敌军水师,实乃末将之失,拜请陛下治罪!”
另一边,蒙恬也已率亲卫策马而来。
在扶苏身前十丈处翻身下马,拱手沉声道:“启禀陛下!”
“我部已得大捷,裨将军王离正在清理敌军残兵、打扫战场。”
“下蔡并其周边县乡里,皆已复归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