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齐刷刷对刘季投去震惊的目光。
刘季说的是让赵佗的祖父、曾祖父去亲自教训赵佗,但实际呢?
刘季这是要挖人祖坟啊!
至于吗?!
在这个时代,挖人祖坟可比族诛更恐怖暴虐的多!
但再一想赵佗犯下的大罪,王戊幽幽道:“律法未尝不可改。”
韩信、彭越等臣笑而拱手:“臣附议!”
就连叔孙通也沉声道:“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赵佗无君无父不忠不义,此谓人哉?”
“此非也人也!”
“仁义当施于人,而非禽兽!”
朝中群臣罕见的达成了一致。
具五刑、族诛已不足以惩赵佗之罪了。
合该挖坟!
但扶苏却是有些应激的当即驳斥:“赵佗之罪,罪在赵佗,亦罪在赵佗之族,何干亡人?”
天底下没人比扶苏更懂挖人祖坟的效果。
若是扶苏真的挖了赵佗的祖坟,非但无法阻止赵佗起兵,更无法震慑天下人。
反倒是会致使赵佗暴怒,赵佗并其族人、麾下再无半点投降或求和之心,赵佗麾下化作哀兵,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拼尽全力的猛攻大秦,不死不休!
此策看似大快人心,实则弊大于利!
要问扶苏为什么这么懂?
因为李渊起兵后,李渊的祖坟就被隋左翊卫将军阴世师给挖了!
要问世民为什么比李渊更懂?
因为阴世师的女儿,就是世民第五子李祐的生母!
扶苏声音转缓:“爱卿请赵佗列祖列宗代朕教训赵佗之心是好的。”
“但惊扰亡人尸骨之举,朕不为也。”
“传令真定县令,祭祀赵佗列祖列宗,尽述赵佗违律不忠之举,而后取坟前土装入祭鼎之中,令赵佗父老为信使,赠与赵佗。”
叔孙通怔然,旋即心生敬佩,诚恳的拱手道:“不迁怒,不贰过,不忍因赵佗之罪而责其列祖列宗。”
群儒拱手拜呼:“圣王之仁,无过陛下!”
刘季看向扶苏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惊异和笑意。
扶苏此举可谓仁吗?
可太仁了!
但扶苏此举的效果,或许会比刘季之谏更有效!
群臣心思不一,却尽数拱手高呼:“陛下仁德!”
扶苏又吩咐道:“余下惩处判罚,由廷尉王戊先决。”
“凡被裹挟、身不由己而从贼者,当从轻论处。”
“若非必要,不做诛连。”
族诛是震慑贼子的大杀器,不可轻动。
贼子的族人一日不死,贼子就还有退路。
但若是扶苏先诛其族、杀其户,那即便是被迫从贼的贼子,也会坚定的站在贼子一边!
王戊揣摩着扶苏的判罚思想,拱手再礼:“唯!”
扶苏欣然颔首,目光看向群臣众将道:“贼子当惩,乱世当平。”
“面对当下乱局,诸位爱卿可有良谏?”
蒙恬当即出列,杨端和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坤舆图旁,抢先开口:“启禀陛下。”
“据各地奏禀,节制象、桂林、南海三郡的郡尉任嚣已战死,南海大营副将阮凭投贼,此三郡已尽数落入贼首胡亥之手。”
杨端和手中筷子指向坤舆图的闽中郡道:“君长无诸、君长摇等君长尽数率军离境,或是北上合兵,以越国之名起事,或是西行与贼首胡亥合兵。”
“至此,象、桂林、南海、闽中郡、九江郡这五郡之地已完全脱离朝廷掌控!”
“五郡之地,共有兵力三十七万至四十万,若是贼首胡亥竭力征兵,可得兵五十至六十万!”
“齐、琅琊、会稽、泗水四郡皆有故六国余孽或地方县令啸聚作乱、起兵谋反,然,此四郡之郡守、郡兵皆心向大秦,郡中主官正在率郡兵为秦平乱。”
扶苏闻言面色平静,略略颔首。
原历史上只是嬴政驾崩、陈胜起事,在大部分人都不觉得陈胜真能成事的情况下,便有诸多郡守、县令主动叛乱,各地啸聚起兵的贼匪更是不计其数,战火迅速波及半个天下。
而今胡亥公然打出讨逆除贼的旗帜,天下人都看得出大秦已乱,胡亥与扶苏之间必将爆发一场大战,大秦国力必遭重创,也无暇理会散乱的贼子,却依旧只有不到三成的疆域出现动乱。
这足以说明当今大秦的民心基础比之原历史上的民心基础更好太多!
但群臣众将却是尽皆面露怒色。
九个郡!
大秦只有三十七个郡,如今却有两成半的疆域发生动乱。
这是何等恐怖的乱局!
扶苏环顾帐中群臣众将发问:“诸位爱卿可有破敌良策?”
杨端和争先恐后的拱手一礼,满眼期待的说:“今已至九月。”
“秋收在即,各地存粮也即将消耗殆尽。”
“臣谏,即刻传令各地,不准粒粟南下,扼守通往九江、闽中和岭南地的粮道。”
“而后再发偏师驰援齐、琅琊、泗水,从速平定东部乱事,而后偏师驻守会稽。”
“发主力大军南下九江,于九江、岭南一线列阵据守、与敌对峙,与偏师遥相呼应。”
“大军对峙必将消耗大量粮草,秦有存粮,而九江五郡皆无甚粮草,粮产亦不丰盈。”
“如此,最多一年,叛军必会因粮草不济而不战自溃!”
“陛下兵不血刃即可平乱!”
胡亥看似刚一起事就占据了五郡之地、声势浩大。
但这五郡之地中,有四个郡是原属百越的蛮荒之地!
虽然越人也会耕种,但越人拢共只有数十万人,所以无论是其耕作规模还是田亩熟度亦或是耕作技术都远远低于天下平均值。
九江郡南部虽然早已属楚,但楚国既无余力也无精力开垦,只有九江郡北部的粮产可堪丰盈。
平时五郡还能堪堪自给自足,但若是胡亥挥师数十万北上,沉重的粮草压力很快就会将五郡粮仓压垮!
只要粮草耗尽,秦军自然就能不战而胜。
杨端和拱手再礼道:“末将自请为主将,率三十万大军南下,以此策为陛下平乱!”
韩信毫不犹豫的驳斥道:“慢!”
“太慢!”
“诚然,公然叛乱之郡只有五郡,有大股贼匪啸聚之郡只有四郡。”
“但大江之南、泰山之东,打着勤王护驾、讨逆除贼之名而趁势作乱的贼子、盗匪却是不计其数。”
“倘若大秦不能从速平定贼首胡亥,便会让天下人以为大秦疲弱、无力除贼,趁势作乱的贼子将会每日暴涨。”
“这些贼子轻则祸乱地方,重则啸聚合兵攻城略地,甚至可能会携粮草入贼首胡亥军中。”
韩信看的清楚,大秦之所以尚未燃起天下烽火,全赖秦律之威和扶苏之仁。
但若是各地贼匪蜂拥而起,法吏便再难抓贼,秦律之威荡然无存,扶苏的仁政也无法到达地方,扶苏之仁与庶民无关。
到那时,大秦必将迎来真正的动乱!
韩信拱手一礼道:“臣以为,此战当从速,旦夕不可误!”
“臣自请为主将,率我军主力即刻南下,不给敌喘息之机,寻求决战,大破敌军。”
“至于兵力?多多益善!”
杨端和顿时双眼一瞪:“小小孺子,就是鲁莽!”
“本将率三十万大军于前线与敌军对垒,各部将领自然可以率将士于北部扫荡贼匪、镇压平乱。”
“何必着急?”
“急,则生错!”
“汝此策有几成把握?本将之策至少也有九成九的把握!”
“只要耗光敌军粮草,我军必胜!”
刘季笑呵呵的说:“本卿不才,也略懂军略。”
“天下之战在兵戈,亦在人心。”
“陛下初登基,若是难以从速平乱,则陛下威望不存!”
“有仁无威,则只能得良善簇拥,却无法镇奸恶顺从。”
“是故本卿附韩上卿之谏。”
刘季话锋一转道:“然,兵力何须多多益善?”
“予刘某三十万兵马,刘某必可从速破贼!”
还没等杨端和与韩信再言,蒙恬又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南方酷热、多泽多山,战车难以纵横,将士极易染病。”
“大江之南的战略战术和后勤整军之策皆与大江之北截然不同。”
“将军屠睢本是悍将,就是因为没有在南方作战的经验,方才折戟。”
“遍观当今朝中,唯臣与将军李信曾率军南征。”
“虽然臣于伐楚之战遭逢大败,但臣却也从败中学得教训,已知该如何于南方作战。”
“臣,自请二十五万兵马,为陛下平乱!”
刘季急了,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十万!”
“臣只要二十万兵马!”
韩信心一横,断声道:“何须二十万兵马?”
“臣请陛下予臣就地征兵之权,臣仅需十万兵马,必为陛下除贼!”
以十万兵马为主力核心、担任军中基层将领,足够韩信拉出百万大军!
刘季瞪大双眼,伸出五根手指:“五万兵马!”
“予臣五万兵马,臣必为陛下定江山!”
无论如何,先抢到这主将之位!
至于旁的?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韩信转身直面刘季,伸出一根手指道:“予臣一万兵马!”
“足矣!”
蒙恬、杨端和:?
仅率一万兵马,大破四十万乱军?
你俩疯啦!!!
再说下去,你俩是不是要单枪匹马去砍翻四十万敌军了?!
眼见军议已经变成较劲,而且刘季还要再跟,扶苏赶忙大笑:“哈哈哈~”
“诸位爱卿战意如虹,何愁此战不胜!”
“然,此战主将人选,朕已心有定论。”
刘季、韩信、杨端和等将领纷纷看向扶苏,眼中尽是渴望。
选我选我选我!
扶苏加重声音道:“朕,当为此战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