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夜雨敲打着琉璃瓦,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敲在苏晚的心上。她坐在春晖堂的暖榻上,指尖反复着颈间断裂的双鲤玉佩,那冰凉的触感却驱不散心头的燥热。三日前萧珩带回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深潭,至今仍在她脑海中翻涌——林若瑶的尸身被发现时,心口有个狰狞的窟窿,而那染血的残布,就藏在她贴身的亵衣里。
“在想什么?”萧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雨夜的微凉。他身披玄色大氅,袍角还沾着湿漉漉的寒气,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神情凝重得像捧着什么烫手的山芋。
苏晚抬起头,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不安。她看着萧珩将木盒放在桌上,铜锁“咔哒”一声弹开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
“这就是王仵作冒死送出的血布。”萧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块残布,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而非一块沾染了鲜血与绝望的遗物。
残布不过巴掌大小,边缘被利器撕扯得参差不齐,暗红色的血迹早己干涸发黑,却依然能看出当初浸染时的汹涌。上面的字迹用朱砂写成,笔画扭曲得如同毒蛇,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刻上去的,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父...杀...”苏晚轻声念出开头的两个字,喉咙突然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想起林若瑶骄纵跋扈的模样,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想起她颈间那枚与自己相似的红梅胎记——原来那个看似无忧无虑的侯府小姐,一首活在被生父灭口的恐惧中。
“再往下看。”萧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杀”字后面的空白处。那里的布料有明显的撕裂痕迹,像是被人刻意毁掉了关键信息。
苏晚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向残布的另一侧。那里的字迹更加潦草,几乎难以辨认,仿佛书写者当时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与恐惧中。她眯起眼睛,逐字辨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东...宫...血...”
这三个字像三道惊雷,在苏晚脑海中炸响。东宫血案——那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那个让无数人丧命的禁忌,竟然被林若瑶发现了蛛丝马迹!她终于明白,林丞相为何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比起东宫血案的真相,一个女儿的性命,在那个权欲熏心的男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模糊了视线,“发现了当年先太子妃‘难产而死’的真相,发现了林丞相参与其中的证据...”
萧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块残布。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凝重。他想起三年前在东宫废墟发现的那具骸骨,想起骨头上那些细密的刀痕,想起先太子妃血书中“以血为引,可镇万邪”的诡异字句——这一切,似乎都与林若瑶留下的血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看这里。”萧珩突然指着残布角落的一个模糊印记。那里的血迹己经发黑,但依然能看出是一个残缺的狼头图案,与北狄图腾上的狼头如出一辙。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林若瑶尸身心口的窟窿,想起北狄巫医取心献祭的传闻,想起林丞相与北狄人之间不清不楚的联系——难道林若瑶的死,不仅与东宫血案有关,还牵扯到北狄人的阴谋?
“林丞相不仅是为了掩盖东宫血案的秘密,”苏晚的声音发颤,“他还在为北狄人做事!若瑶的心脏,恐怕就是被他献给了北狄巫医!”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仿佛能看到林若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如何在恐惧与绝望中写下这封血书,如何用尽全力将它藏在贴身的亵衣里,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发现真相。而那个亲手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却在她背后举起了屠刀,用最残忍的方式夺走了她的生命。
“这个畜生!”苏晚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她想起自己与林若瑶短暂的相处,想起那个看似刁蛮的女孩眼中偶尔闪过的孤独与恐惧,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悲痛与愤怒。
萧珩轻轻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拳头,试图传递一丝温暖与力量。他能感受到苏晚身体的颤抖,知道这封血书对她的冲击有多大。毕竟,林若瑶是她的亲妹妹(至少她一首这么认为),而她们都背负着相似的命运——被至亲之人算计、利用,甚至随时可能被牺牲。
“别太激动,”萧珩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若瑶用生命留下这封血书,不是为了让我们沉溺于悲痛与愤怒,而是希望我们能查明真相,为她,为先太子妃,为所有被掩盖的冤魂讨回公道。”
苏晚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萧珩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熊熊燃烧的决心。她知道萧珩说得对,她们不能被情绪左右,必须冷静下来,从这封血书中寻找更多的线索。
“你看这些字迹,”萧珩指着残布上一处特别扭曲的笔画,“这里的墨迹有重叠,像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或许她当时太紧张,不小心写错了,又或许...她在刻意隐瞒什么。”
苏晚凑近细看,果然发现那里的字迹有些怪异。一个模糊的“密”字隐约可见,后面却被涂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团漆黑的墨迹。她想起林若瑶卧房里那本上锁的日记,想起侯府密室中那些被烧毁的卷宗,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一定是发现了某个秘密据点,”苏晚的眼睛亮了起来,“或许是林丞相藏匿东宫血案证据的地方,或许是北狄人在京城的联络点!”
萧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有可能。林若瑶在侯府长大,对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林丞相就算再谨慎,也难免会有疏漏。”
“那我们现在就去侯府!”苏晚猛地站起身,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肩头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急,”萧珩连忙扶住她,“侯府现在肯定戒备森严,林丞相既然能狠心杀女灭口,必然也做好了销毁证据的准备。我们贸然前去,不仅查不到什么,还可能打草惊蛇。”
苏晚冷静下来,知道萧珩说得有道理。林丞相既然敢做出弑女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必然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们必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才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找到关键证据。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晚急切地问,目光紧紧盯着那块血布,仿佛能从中看出更多的秘密。
萧珩沉思片刻,指着残布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污渍:“你看这里,像是某种油脂。王仵作说林若瑶死的时候,身上有淡淡的松油味,而京城只有西郊的皇家猎场才有大片的松树林。”
“你的意思是...”
“林若瑶很可能在死前去过西郊猎场,”萧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或许她把发现的证据藏在了那里,又或许...那里就是她写下这封血书的地方。”
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如果能在西郊猎场找到林若瑶留下的其他线索,或许就能揭开东宫血案的真相,找到林丞相通敌叛国的证据。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猎场!”苏晚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为林若瑶、为先太子妃复仇的曙光。
萧珩点了点头,将血布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好。但我们必须小心行事,林丞相的眼线遍布京城,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的圈套。”
他顿了顿,看着苏晚,目光温柔而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让这些被掩盖的真相重见天日,让这些枉死的冤魂得到安息。”
苏晚看着萧珩深邃的眼眸,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心中的悲痛与愤怒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决心取代。她知道,这封血书是一个开始,是亡者的控诉,也是生者的使命。从这一刻起,她和萧珩将踏上一条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道路,但为了那些被遗忘的冤魂,为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她们别无选择。
夜雨依旧敲打着窗棂,仿佛在为那些逝去的灵魂哀悼。春晖堂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那块染血的残布静静地躺在紫檀木盒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女最后的挣扎与控诉。而它所揭开的,仅仅是冰山一角。更多的秘密,更多的阴谋,还隐藏在京城的迷雾中,等待着被一一揭开。中部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