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折射出诡异的红光,那是侯府西跨院冲天烈焰映出的余晖。萧珩勒住受惊的白马时,前蹄己踏入一滩尚未凝固的血渍——那是凌风背着苏晚突围时留下的痕迹,此刻却被新燃起的火舌吞噬。
"王爷,火势太猛,密道己经塌方!"凌风拄着断裂的佩刀跪在焦土上,半边脸被气浪灼得皮开肉绽,"林丞相死前引爆了所有炸药,整座旧楼都在往下塌!"
热浪夹杂着木屑扑面而来,萧珩抬手挡在眼前,玄色袖袍瞬间被烤出焦痕。他望着旧楼二层摇摇欲坠的飞檐,那里正有燃烧的横梁砸下,在地面砸出深坑。三天前苏晚就是在那片火光中消失的,而此刻,他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属于她的淡淡梅香,正被浓烟层层掩盖。
"让开。"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淬了冰,伸手去拔腰间长剑。凌风抬头,看见他眼中翻涌的血色,突然想起十年前漠北之战,将军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冲进万军丛中。
火墙在长剑劈砍中爆发出噼啪声响。萧珩用披风裹住头脸,撞开燃烧的月洞门时,门框上的雕花木门簪应声而裂,火星溅入他发间,烧得青丝滋滋作响。院内堆积的樟木箱正在连环爆燃,火焰如狂龙般窜上屋檐,将整座旧楼吞噬在橘红色的火海之中。
"苏晚!"他的吼声被梁柱坍塌的轰鸣吞没。左手触到滚烫的砖墙,立刻传来皮肉灼伤的剧痛,却浑然不觉。视线被浓烟熏得刺痛,只能凭借记忆冲向旧楼中央——那里曾有个刻着双鱼纹的承重柱,是唯一可能的生路。
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塌陷。萧珩纵身跃过深坑,却见前方走廊的横梁正在倾斜。他抽出靴中短刃掷向梁木,借力荡到对面时,披风下摆己被烧出大洞。浓烟中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像羽毛般搔刮着他的神经。
"在这里!"他扑向墙角的瓦砾堆,徒手搬开燃烧的椽子,指尖瞬间被烫出燎泡。苏晚蜷缩在残垣下,淡粉色的襦裙己被灼成破布,乌黑长发沾满灰烬,唯有颈间那枚碎裂的双鲤玉佩,还在火光中透着微光。
"阿珩..."她艰难地睁开眼,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玉佩...碎了..."
"别说了。"萧珩将她打横抱起,用披风紧紧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她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他心口重若千钧。转身欲冲出去时,头顶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整面山墙轰然倒塌。
"趴下!"他猛地将苏晚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坠落的砖石。滚烫的瓦片砸在肩胛骨上,传来骨头错位的闷响,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苏晚在他怀中挣扎,指甲抠进他灼伤的皮肉:"放开我!你会被压死的!"
"闭嘴。"萧珩咬牙撑起上身,碎石不断砸在他背上,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喉头泛起腥甜。他看见不远处的密道口正在被火舌吞噬,而苏晚的脸被浓烟熏得发紫,再不出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当最后一根燃烧的梁柱砸下时,他用尽全身力气翻滚,用肩膀撞开半堵残墙。灼热的空气涌入肺部,几乎将他的气管灼伤。怀里的苏晚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溅在他颈间,像开出一朵凄艳的红梅。
"坚持住,马上就出去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走一步都感觉后背的皮肉与披风黏在一起,稍一动作便是撕心裂肺的痛。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两人一同坠入下层的地窖。
地窖里堆满了陈年的兵器,此刻都被大火烤得发烫。萧珩护住苏晚的头,自己的后背却撞在一口生锈的铜缸上,伤口处的皮肉瞬间与缸体黏连。苏晚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流血的肩膀,却被他按住。
"别碰,有毒。"他看着铜缸边缘的绿色锈迹,那是北狄人特有的蚀骨毒。林丞相果然在这里布下了杀局,连地窖都不放过。
上方的火光越来越亮,地窖的木梯正在燃烧。萧珩抱起苏晚,用长剑劈开朽坏的地板,露出更下层的排水渠。腐臭的污水扑面而来,却比上面的毒烟清新百倍。他将苏晚放入渠中,自己则忍着剧痛堵住狭窄的入口,用内力震碎上方掉落的砖石。
"走!"他推了她一把,自己却因力竭而滑倒。苏晚抓住他的手,却感觉那只手烫得惊人。她看着他后背焦黑的皮肉下渗出的黄水,突然想起母亲血书中的"以身为盾,护卿周全",泪水混合着烟灰滑落。
不知在污水中漂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光亮。凌风带着暗卫撬开排水口的铁栅,看到萧珩用身体护着苏晚,后背的衣袍己与皮肉融为一体,惊得手中火把险些落地。
"王爷!"
萧珩将苏晚托出排水口,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污泥中。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苏晚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灼伤的后背,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阿珩,别睡...你说过要陪我看尽长安花的..."
靖王府的温泉阁里,水汽氤氲着浓烈的药味。老医正拿着银刀刮去萧珩后背的腐肉,每一次动作都让床榻微微震颤。苏晚跪在榻边,用湿布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却见他紧咬着牙关,连枕头都被血浸透。
"郡主,王爷中的是北狄'焚心毒',"老医正抹去额头的汗,银刀上的黑血滴入铜盆,"必须剜去所有灼伤的皮肉,否则毒火攻心,神仙难救。"
苏晚看着那些被剜下的焦黑皮肉,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在地窖里,萧珩用后背挡住落石的瞬间,想起他明明自己也中了毒,却还强撑着将她推出排水渠。颈间碎裂的双鲤玉佩突然发烫,裂痕处渗出微光,与萧珩伤口处的黑气产生共鸣。
"这是...祭司之力?"老医正惊讶地看着玉佩,"它在压制毒性!"
苏晚将玉佩按在萧珩伤口上,感受着体内沉寂的力量缓缓流出。红梅胎记在衣衫下发出微光,与玉佩的光芒交织,形成一道温暖的屏障。萧珩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溢出的黑血也变成了鲜红。
"有用..."老医正连忙将金疮药敷上,"郡主,您继续输入内力,老奴去取镇心丹。"
烛火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摇曳,苏晚看着萧珩逐渐平稳的呼吸,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榻边睡去。梦中,她又回到那片火海,萧珩背着她冲出重围,后背的灼伤像烙印般刻在她眼底。
"阿沅..."他在睡梦中喃喃自语,手却准确地抓住她的手,"别怕...我在..."
苏晚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窗外,侯府的火光己经熄灭,只剩下淡淡的青烟。她知道,这场浴火中的生死相随,不仅是爱情的印证,更是他们对抗命运的誓言。而那枚碎裂的双鲤玉佩,正在她的体温下慢慢愈合,预示着上部的磨难即将过去,下部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