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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在废弃的天台凝滞，寒风卷着尘砾切割着在外的皮肤。周临的枪口无力地低垂着，但身体每一寸肌肉依然绷紧如铁，如同被巨网困住的野兽，喘息粗重而破碎。
打开封闭记忆的闸门。那双在码头仓库硝烟与血腥中若隐若现、带着玩味与冰冷恨意的眼睛，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周临被绝望碾碎的脑海中。他甚至能清晰地记起那眼睛弧度微微上扬时，嘴角勾起的一丝残酷弧度。
“是……谢淮。” 这名字从周临染血的嘴角挤出，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淬着毒，裹挟着无处发泄的仇恨和被彻底愚弄的冰冷愤怒，“是他看着他老子咽气！是他安排好了一切！” 周临他猛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我就是那个走错片场、恰好当了他替罪羊的蠢货！”
沈默静立风中，那番饱含血泪的控诉如同冰锥刺入心脏，却没能撼动他脸上沉冷如石雕的表情，唯有垂在身侧、掩在夹克阴影里的手指，难以察觉地蜷缩。他看到了周临眼中焚烧一切的恨意，也看到了更深处的——被践踏的骄傲、被摧毁的信仰、以及那一丝摇摇欲坠却不愿熄灭的、对“公正”的可悲渴望。
“一年了，” 沈默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沉稳冰冷地切开天台弥漫的硝烟与绝望，“谢淮用你当垫脚石，己经站稳了脚跟。他父亲留下的遗产被吃干抹净，集团变得更隐秘、更高效，也更难追踪。”他转过身，看向那些被污浊水汽笼罩的、如同巨大墓碑的棚屋区，“他做每一笔肮脏交易、发展每一条毒网触手、拉拢腐蚀每一个关键环节的保护伞，用的都是盖在你脊梁骨上的‘污名’！你现在的每一个伤口，每一份悬赏令下的追杀，都印着谢淮的笑脸！”
“是啊……”周临轻喃。
沈默话像淬火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周临己经溃烂的尊严上。痛楚尖锐刺骨，却奇迹般地带来一丝虚脱般的麻木。是啊，他这条丧家之犬的命，在谢淮眼里，不过是用来清洗上位路上血迹的一块肮脏抹布。多么……讽刺！
“真相藏在谢淮最核心的链条里。” 沈默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铁锁，死死锚定在周临那双燃烧着屈辱火焰的眸子上，“交易网络、核心人物名单、他们的保护伞、还有……” 他停顿片刻，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重逾千钧，“他用来脱身、或者嫁祸的黑料库！拿到它！拿到它，把那个疯子彻底拉下来！”
两人之间的空气被压缩得几乎凝固。周临持枪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那并非恐惧，而是某种从骨髓深处被强行唤醒的战栗——对那个地狱般泥沼的本能排斥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用我这条被黑白两道盯上的烂命，去换你沈大队长渴求的真相？” 他惨笑一声，声音嘶哑如破锣，充满了穷途末路的讥诮，“听起来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这块垫脚石，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然而，就在这尖锐的嘲讽背后，那一首支撑着他蜷缩在烂泥里苟延残喘的最后一丝绝望的麻木，被沈默话语中“真相”这把钥匙狠狠撬动！对“叛徒”烙印的刻骨仇恨、被彻底抹黑的不甘、甚至那几乎快被他自己遗忘的——对“警察”这两个字最后残存的忠诚感——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在他破碎的胸腔里激烈冲撞、撕扯！
“我需要真相，”沈默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周临混乱的挣扎，“你也需要！”
废弃天台上的风如同阴魂呜咽，卷着尘沙在两人身侧盘旋。周临始终低垂着头，肩膀微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灰烬”……多么贴切的名字。
他就是一把被彻底烧透、碾碎成尘的灰，连一点火星子都留不下的废渣！如今却要这堆灰烬，去钻入谢淮那颗毒藤缠绕、机关密布的心脏，每一步都是在熔岩上跳舞！稍有差池，不仅灰飞烟灭，更会彻底玷污“周临”这个曾经代表荣誉的名字！
死寂持续了片刻，每一秒都如同刀片刮过皮肤。
终于，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临没有任何言语。他就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僵硬地、却又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沉重的头，狠狠向后撞向背后那堵冰冷粗糙、布满龟裂痕迹的混凝土墙壁！
“咚！”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天台上显得格外刺耳。灰尘簌簌落下，粘在他汗湿的黑发上。
撞击的震动清晰地顺着脊椎骨贯穿全身，伴随着细微的疼痛感，将周临脑中那些混乱狂暴、几乎要撕裂他的风暴强行压制下去。
然后，他头颈无力地侧向一边，露出了半张被阴影分割的侧脸——眼睑紧闭，脸颊肌肉因为咬牙而绷紧，嘴角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和未干的冷汗。
沈默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地上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风更加猛烈地灌入空旷的天台，发出尖锐的呼啸。远处的棚户区传来了几声模糊的狗吠和人声，更衬托此地的死寂与沉重。
他没有再说什么，没有安慰，没有催促。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只有被扔在地上的通讯器在风中颤抖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如同命运的嘲笑。
几秒钟后，沈默利落地转身。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规律的轻响，一步步走向通往这绝望角落的唯一楼梯口。背影挺拔却带着沉重的孤寂。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楼梯口浓重阴影里的刹那，一个声音，如同从万丈深渊底下艰难爬出来的幽灵，带着被砂纸打磨过千万遍的沙哑与破碎，穿透风声传来：
“……要快……我快撑不住了……” 声音细微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滴血的咒语，砸在冰冷的地面。
沈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彻底没入楼梯的黑暗。回应他的，只有空旷天台上愈加凄厉的风声，和角落蜷缩着那个无声喘息、最终将命运押向深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