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朝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玩家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粘在了纪宁身上。
那个通关了空城计的纪神,正孤零零地站在赵高右手边的空地,与他们这群人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遥遥相望。
“搞什么飞机?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江哥,这纪神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那犄角都快戳到房梁了,他管这叫马?”
有人压低了声音,凑到老江身边说悄悄话。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嘲讽。
“主播就是主播,故意选个不一样的,让观众发弹幕。”
“哗众取宠罢了,游戏大神光环太重,脑子不清醒了。”
“无语了,这年头还有人连鹿和马都分不清。”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钻进老江的耳朵里,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理解眼前这完全不合逻辑的一幕。
一个能通关空城计的人,会分不清鹿和马?
这根本不是一个常识问题,这是一个陷阱!
老江的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人群,再次看向高台之上的赵高。
那个面白无须的宦官,脸上的笑容依旧,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多了一抹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冰冷。
他的目光掠过站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就像屠夫在打量自己案板上的肉。
他猛地回想起进入这个世界前,那段背景介绍。
大秦帝国,二世当政,宦官赵高权倾朝野。
权倾朝野!
龙椅上的胡亥,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困惑的少年,权力早己被架空,他不过是个空壳皇帝!
一瞬间,冷汗如同虫子,从老江的脊椎骨一节节向上爬,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这哪里是什么鹿与马的荒唐闹剧,这分明是一张投名状!
赵高要的,根本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态度!
想通了这一层,老江的西肢百骸都窜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再也不敢多看高台上的赵高一眼,也顾不上去跟身边的人解释。
他猛地一拧身,拨开身边还在嬉笑的人群,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那群洋洋得意的“死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连滚带爬地冲过那条无形的鸿沟,一头扎进了右边那片空旷里,气喘吁吁地停在了纪宁的身后。
整个大殿,因为他这突兀的举动,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左边的人群停止了嘲讽,所有玩家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老江。
而右边,依旧空荡。
只是那座孤零零的礁石旁,多了一块渺小的,被风浪吓破了胆,拼命攀附上来的碎石。
老江不敢抬头,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老江!你他妈疯了?!”
左边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指着老江的背影破口大骂:
“那玩意儿长着角!你眼睛瞎了看不见吗?还他妈当主播,我看你不如回家卖红薯去!”
“就是!别理他,一个想骗弹幕想疯了的跳梁小丑!”
“跟纪神一样,平时好好的,今天脑子瓦特了。”
老江充耳不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随着人群彻底分开,高台之上的赵高,视线在左右两边的人数上轻轻一扫,脸上那抹虚伪的笑容愈发浓郁。
他缓缓转身,对着龙椅上依旧一脸茫然的胡亥,躬身行礼,声音温和得像在哄一个孩子。
“陛下,想必您也乏了。”
“这等辨鹿与马的琐事,交由我处置便好,请您回宫,静待结果。”
胡亥点头,“好,好……那就有劳中车府令了。”
说着,他便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这座让他坐立难安的大殿。
作为傀儡,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当胡亥消失在殿门后,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了。
老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高台之上,赵高慢慢地,慢慢地首起了身子。
他脸上的笑容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漠。
那双细长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半分笑意,只剩下看死物般的阴冷。
“来人。”
一名小太监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卷竹简,碎步跑上高台,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赵高接过竹简,随手展开。
他甚至没有去看竹简上的内容,只是用那冰冷的目光,锁定在左边人群最前方,那个之前叫嚣得最凶的玩家身上。
“杜老,户籍并州,欺君罔上,混淆黑白,论罪当斩。”
那个扮演杜老的玩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斩我?你一个太监斩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两名身披甲胄、手持环首刀的秦兵自殿外进入大,左右一架,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他往外走。
“放开我!你们这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BUG!我明明做了正确的选择,我要投诉!!”
男人被粗暴地拖出殿门,然后是一声短促到几乎无法分辨的惨叫。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离开了这玩家的身体。
左边的人群,彻底没了声音。
所有玩家脸上的嘲讽、得意、不屑,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然后像劣质的石膏面具一样,寸寸碎裂,只剩下无以复加的恐惧和骇然。
高台上,赵高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到那卷竹简上,那不带丝毫感彩的声音,再次在大殿中响起。
“李觉,户籍幽州,非议朝政,蛊惑人心,罪大恶极,发配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