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聚宝斋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刚刚出去的徐老板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精瘦老者。那老者虽身形瘦小,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得财啊,"徐老板搓着手笑道,"马老听说青山兄弟见过厄瑞玻斯的塑像,说什么也要来讨教。这刚上桌的菜还没动筷子,就被他拽着过来了!"
马老也不客套,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青山跟前,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小哥当真见过那尊塑像?在何处见的?可还记得塑像的模样?"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股说不出的急切。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得财哥连忙上前打圆场:"马老您别急,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马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手整了整衣襟,但那双眼睛仍死死盯着我:"小哥,那厄瑞玻斯塑像对我研究草原历史至关重要。你若能提供线索,老夫必有重谢。"
我揉了揉被攥得发皱的衣袖,心中暗自诧异。听赵老爷子说过,这厄瑞玻斯是草原上传说的黑暗之神,向来就是邪恶的象征。这和草原历史有毛线关系?
"马老,"我斟酌着开口,"我确实在荒漠里的一处古城遗址见过一座佛像和徐老板铜牌上雕刻的有些相似,但不知是不是马老要找的东西。"
马老闻言,眼中精光更盛,他急切地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羊皮册子,颤抖着手指翻到某一页:"小哥请看,是不是这个模样?"
我凑近一看,只见羊皮纸上用暗红色颜料勾勒着一尊神像——三头六臂,面容狰狞,脚下踩着骷髅,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虽然画工粗糙,但那狰狞的神态和我在古城遗址所见极为相似。
我仔细端详着羊皮纸上的画像,回忆道:"确实很像...不过当时供奉佛像的大殿没有窗户,殿内光线昏暗,我也只是借着大门透进来的光亮看了个大概。"
话音刚落,徐老板突然一拍大腿:"哎呀,瞧我这记性!"他笑呵呵地搓着手,"大家别在这干站着了,眼瞅着都到晌午了。我在来福楼订了包间,菜都上齐了。咱们边吃边聊岂不更好?"说着就热络地招呼众人往外走。
得财哥朝楼上喊了一嗓子:"蕙兰,我和青山去来福楼吃个便饭!"楼上传来蕙兰嫂子清脆的应答声:"知道啦,少喝点酒!"
我们一行人穿过熙攘的街市,来到镇上最气派的来福楼。朱漆大门上鎏金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楣两侧高悬着大红灯笼。拾级而上,二楼雅间"听雨轩"内,八仙桌上己摆了西道精致的凉菜: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酱香浓郁的牛肉片、青白分明的凉拌三丝,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腌笃鲜。徐老板招呼众人入座,又唤来店小二:"把你们招牌的松鼠桂鱼、红烧狮子头都上来,再来个时令鲜蔬。"他转身从梨花木柜中取出一坛陈年花雕,对我们笑道:"今儿个高兴,特意备了这坛十五年的女儿红,咱们好好喝两盅。"
众人落座后,徐老板亲自为每人斟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醇厚的酒香顿时在雅间里弥漫开来。他举杯环视众人,笑呵呵地说:"今天能把马老和青山兄弟请来,实在是不容易。马老德高望重,青山兄弟年轻有为,今日得聚,真是三生有幸。来,大家共饮此杯!"
这时得财哥轻抿一口酒,放下酒杯道:"青山,你不是一首想了解一下北方少数民族的历史吗?"他转向主座方向,恭敬地介绍道:"马老可是咱们沈阳城古玩行的泰山北斗,如今在省博物院担任顾问,对契丹、女真、蒙古这些北方民族的历史如数家珍。"说着又转向我:"今儿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向马老请教。马老最是提携后进,定会不吝赐教。"
得财哥知道我想找成吉思汗的宝藏,但是对元朝历史知之甚少,早就答应给我引荐一个精通蒙古历史的人, 今天到是让他找到了机会。
马老温和地摆摆手,眼神却始终专注地落在我身上:"小张过奖了。方才是我唐突了,让青山兄弟受惊。"他说着轻咳两声,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方正的手帕擦了擦额角,"我研究契丹史数十载,奈何北方少数民族史料残缺,文字艰深,许多历史真相都随着黄沙湮没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青瓷杯里浮沉的茶叶映着他微微发亮的眼睛,"适才听小徐提起,你在西北大漠竟见到了厄瑞玻斯的塑像......"话音未落又自觉失态,忙拱手道:"老朽一时情急,还望青山兄弟不吝赐教。"
我在沙漠里见到的敖伦苏木古城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况且我有意想和这马老结交,于是便将我们躲避风暴无意间进入敖伦苏木古城的过程说了一遍。
马老听得入神,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都忘了放下。当我讲到那尊五官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刻意抹去的诡异佛像时,他忽然打断我:"等等!你说那佛像的五官被刻意抹去了?"
"对……不知道是不是忘记雕刻了。"我回忆道,"当时光线太暗,我也没看太清楚。"
马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果然如此!"他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那是契丹人供奉的'黑天魔神',与希腊神话中的厄瑞玻斯根本就是两回事!"他转向徐老板,语速飞快:"小徐,你那铜牌上的图案根本不是厄瑞玻斯,是契丹萨满教中的黑暗神!"
徐老板一脸错愕,手中的酒杯差点打翻:"这...这怎么可能?我请了好几个专家鉴定..."
"那些所谓的专家懂什么!"马老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抽出几张泛黄的照片推到我面前,"你看看,这是我在辽上京遗址发现的壁画残片。"
照片上是一幅斑驳的壁画,虽然褪色严重,但依然能辨认出与我见过的塑像极为相似的奇怪面孔。更令人震惊的是,壁画角落里还画着两排石柱,石柱上雕刻着一些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怪物,竟与我们在古城遗址中发现的石柱一模一样!
"这..."我眉头一皱,"马老,想不到这埋在黄沙之下的古城真有记载..."
"你发现的古城,很可能是契丹西迁时某个王族的秘密祭祀场所!"他忽然压低声音,"青山兄弟,你可还记得古城的具置?"
“不对呀,我们发现的古城是敖伦苏木,距赵老爷子所说,是元朝初期才建立,怎么可能是契丹王族的秘密祭祀场所呢?”我惊讶道。
马老看向得财哥:“赵老爷子是谁?”
得财哥连忙拱手回道:"赵老爷子与我父亲是故交,早年是日升镖局的镖师,在道上颇有名望。"
"日升镖局赵平......"马老捻着胡须沉吟道,"老夫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他年轻时常年往来西北走镖,对那边的风土人情、民间传说都了如指掌。得财啊,改日还望引荐一番,老夫正有些西北的掌故想向他请教。"
我闻言神色一黯,叹气道:"实不相瞒,赵老爷子这次随我们走西北时,不幸遭遇土匪......这也是我不敢贸然应承徐老板的缘故。西北荒漠危机西伏,我们这趟能活着回来,己是九死一生。"
"竟有此事!"马老面露惋惜之色,沉吟道,"赵老镖师说那古城是敖伦苏木,想来不假。只是这黑天魔神分明是契丹时期的图腾,怎会出现在敖伦苏木的神庙里?"
"确是敖伦苏木古城无疑。"我点头道,"我们在遗址中还发现了一块白虎令牌。"
"什么?"马老突然激动地站起身,胡须微颤,"令牌何在?可曾带回来?"
我面露愧色:"说来惭愧,被我一个兄弟失手掉进火堆里了......"
"暴殄天物啊!"马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随即又冷静下来,捋着胡须道:"不过若是准备周全,我们去走一趟倒也未尝不可......"
我一听又要我随他们去西北慌忙冒险,心中一急,正欲推辞,雅间的雕花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年轻人快步而入,俯身在马老耳边低语数句。只见马老面色骤变,匆忙起身抱拳:"诸位,院里突发要事,老朽先行告退。"临行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青山小友,改日务必来沈阳博物院一叙。"说罢便随那年轻人匆匆离去,只余下一室茶香袅袅。
待马老走后,徐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干笑道:"马老就这脾气,咱们继续吃..."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砸了什么东西。
得财哥皱眉起身:"我下去看看。"他刚走到门口,三个彪形大汉就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阴鸷的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钉在徐老板身上:"徐景文,你欠龙爷的债该还了吧?"
徐老板脸色煞白,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彪、彪哥,不是说好宽限半个月..."
"少废话!"刀疤脸一脚踹翻旁边的花架,瓷盆摔得粉碎,"今天要么还钱,要么留下两只手!"
我悄悄把手伸向腰后的匕首,却被得财哥一把按住。他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这位大哥,有话好说。我是徐老板的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刀疤脸冷笑一声,突然从后腰掏出一把土枪顶在得财哥胸口:"你算老几?滚一边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刀疤脸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指着徐老板:"姓徐的,你给我等着!"说完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徐老板瘫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得财哥沉着脸关上门,转身质问:"徐老板,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惹上黑龙帮的人?"
"三、三万..."徐老板哆嗦着掏出手帕擦汗,"我本来在赌场赢了不少,谁知道后来..."
我和得财哥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徐老板平日里与得财哥交情虽好,但终究只是生意场上的往来。如今他沾染赌瘾,惹上了黑龙帮那群亡命之徒,这浑水我们实在不便插手。沉默片刻,我们便起身告辞。
走在回去的路上,得财哥忽然压低声音道:"难怪老徐急着往西北跑,原来是欠了一屁股赌债。惦记上成吉思汗的宝藏了。"寒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隐约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