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如针,敲打着城市的水泥森林,溅起微尘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一辆转弯的出租车轮胎发出短促的尖叫,在湿漉漉的地面留下更深的暗痕,随即汇入朦胧的雨幕中。
路明非推开咖啡店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暖烘烘的咖啡香混合着湿冷空气扑面而来。他手里提着两杯刚出炉的热咖啡,纸杯传递着令人心安的温度。站在狭窄的屋檐下,他看着外面骤然阴沉的天空和连绵的雨帘,有些纳闷地嘀咕:“搞什么鬼,刚才还晴空万里呢……而且这温度,才九月份就降得这么狠了?”
确实,今年的九月冷得有些不讲道理,比去年同期足足低了七八度。虽然远谈不上刺骨严寒,但对于在卡塞尔学院见识过“极端天气通常伴随极端事件”这条铁律的路明非来说,这种反常总让他心里那根敏感的弦不由自主地绷紧。
“总不会又是哪位龙王大爷心情不好,提前过冬了吧?”路明非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算是接受了现在的“非日常”,但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出大场面,心脏实在有点遭不住。
而且林萧老师这次好像也没回来,这也让路明非关于龙王会出现的担心消散了不少(林萧:???)。
最近学院的气氛也透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把他、楚子航、恺撒等人一股脑塞回中国,任务简报却写得语焉不详,仿佛只是让他们回来“待命”。这“待命”己经待了一个星期,学院那边依旧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说实话,路明非还挺享受这种“待命”的。这感觉有点像高中时被老师指派去搬教材或者桶装水,他总是第一个举手——倒不是多热爱劳动,纯粹是为了搬运途中那点宝贵的,可以光明正大摸鱼的时间。他甚至己经开始规划毕业后的“退休”生活蓝图:学分一修满,立刻卷铺盖走人,去他娘的屠龙伟业,跟他路某人再无瓜葛!在市郊租个小房子,电视可以没有,但电脑必须顶配!泡面?可以!但必须加双份火腿肠!
“真是……毫无野心的终极理想啊……”一个带着戏谑,仿佛首接在耳边响起的叹息,精准地戳破了他脑海里的泡面泡泡。
路明非不用转头,那股熟悉的、带着点非人甜腻气息的寒意己经笼罩过来。他翻了个白眼:“啧!为什么你总在我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准时打卡出现?”
“因为我有义务提醒哥哥,幻想和现实之间,隔着一条名为命运的鸿沟啊……”路鸣泽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仿佛在谈论窗外的雨。
“得了吧,”路明非没好气地怼回去,“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根本就是我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一种精神分裂的具象化产物。”
“呜……真是令人心碎的指控啊,哥哥!”路鸣泽的语气泫然欲泣,但路明非用眼角余光瞥去,那张精致如人偶的脸上分明挂着万年不变的狐狸般狡猾的微笑,“可惜,哥哥的垃圾话水平,在我这里连破防都做不到哦。”
“那你打游戏肯定是个嘴强王者。”路明非懒得跟他斗嘴,目光重新投向灰蒙蒙的雨幕。
路鸣泽轻笑一声,也并肩站在屋檐下,望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墨绿色小西服上那朵醒目的红色礼花在雨天的晦暗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眼:“是啊,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习惯了那几根铁条,甚至会觉得那就是世界的边界。”
“所以你今天大驾光临,就是为了跟我这个‘笼中鸟’探讨存在主义哲学,顺便表演一下文艺少年的忧郁?”路明非终于忍不住,目光落在那朵眼熟的红色礼花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某个记忆碎片闪了一下,又沉了下去。
“不完全是,”路鸣泽侧过头,金色的瞳孔在雨天的微光里流转着奇异的光泽,“哥哥,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路明非一愣,随即嗤笑,“又来这套?上次在日本,上上次在白帝城,你哪次不是……”
“这次不一样。”路鸣泽打断他,语气异常平静,“我被体制化了,哥哥。”
“体制化?”路明非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词从一个魔鬼嘴里说出来,充满了荒诞感,“你?被谁体制化?卡塞尔学院?还是龙王?别逗了,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小魔鬼吗?”
“无所不能?”路鸣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哥哥,连肖申克监狱里的老布,最后不也离不开那堵高墙吗?习惯了某种规则,习惯了某种位置,习惯了……某种存在的方式,即使那规则是枷锁,那位置是牢笼,那存在的方式需要付出代价……久而久之,离开它,反而成了最可怕的事情。这就是体制化。”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雨滴钻进路明非的衣领,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所以呢?”路明非的声音干涩。
“所以,哥哥现在要不要给我冲一冲业绩,说不定公司就会改变这个主意?”路鸣泽脸上的表情瞬间敛去,重新挂上笑容。
“滚!”路明非骂了一声,刚才整得那么伤感,路明非还真以为这个缠了自己这么久的小魔鬼要走了,现在一看......
原形毕露!
“算了,就知道哥哥不会答应。不过这一次还是帮帮你......”路鸣泽叹了口气,伸出手指,优雅地指向咖啡店斜对面一条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此刻却空无一人的小巷深处,“免费的,哥哥。就当是……老房客搬走前,给房东留的最后一点念想。”
路明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巷子深处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汇聚。雨水冲刷着巷墙,却无法洗去那些从黑暗中“析出”的轮廓——覆盖着暗沉鳞片的人形。它们无声地贴附在墙壁上,如同湿冷的苔藓,又像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影子。令人牙酸的鳞片刮擦水泥地面的声音,穿透淅沥的雨声,清晰地钻进路明非的耳朵里,激起路明非身上一层的鸡皮疙瘩。
死侍!而且不止一只!是一群!它们猩红毫无理智可言的眼睛在巷子的阴影里亮起,如同鬼火,贪婪地锁定了屋檐下的路明非。
“这……这就是你免费的礼物?”路明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手里的咖啡杯差点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