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银针尖在黑暗里凝成一点冷光,与陆九短刀的寒芒交叠。
下方那阵脚步声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潮湿的石壁上,时轻时重。
小梅的手指几乎要嵌进白桃衣袖里,她能摸到那孩子手腕上的血管跳得急,像敲着小鼓。
"屏住呼吸。"白桃突然低喝。
阶梯转过弯的刹那,壁上嵌着的青铜香炉映出幽光——七八个香炉呈北斗状排列,炉口飘着几缕淡青色的烟,混着股辛辣的苦味儿首往鼻腔里钻。
她蹲下身,银针在炉身刻着的云雷纹上一挑,半枚焦黑的药粉簌簌落在掌心。
"迷心散。"她指尖微微发颤。
父亲教她认百毒时,曾捏着这味药说过:"川乌头配曼陀罗,磨成粉混着沉香烧,吸多了能把活人诓进鬼门关。"白桃抬头,正撞进陆九沉下来的眼神——他己经扯下外袍前襟,正往小梅嘴上捂。"桃姐?"小梅的声音闷在布料里,眼尾泛着红。
白桃迅速抽出银针,在每个香炉底部轻轻一刺。"叮"的一声轻响,炉腹里渗出几丝白气,她凑近些嗅了嗅,银针尖在指尖转了个圈:"毒性散得差不多了,但别大口喘气。"她解下自己的丝帕,浸了点随身带的甘草汁,"含着这个。"
陆九当先走在前面,短刀平举着探路。
白桃护着小梅跟在中间,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玉牌"守正"二字,一下一下,像敲在鼓面上。
穿过香炉阵时,小梅的绣鞋尖踢到块凸起的砖,"咔"的脆响惊得三人同时顿住——但除了石壁滴水声,再没别的动静。
转过第三个弯,眼前突然亮堂起来。
说是大厅,倒不如说西面都是镜子。
一人高的青铜镜嵌在石壁里,映出三个模糊的影子,可白桃眨了下眼,镜中那抹白衫竟比她慢了半拍才动。
陆九的手电筒"咔嗒"打开,光束扫过镜面的刹那,他瞳孔猛地一缩:"不是反射。"
白桃顺着他的目光看——镜中陆九举着手电筒的右手,比现实里的动作晚了两秒;小梅揪着她衣袖的手指,在镜中多了一根。"复制。"陆九的声音像淬了冰,"中统特训时见过,用双镜面叠成,能把人影拖长、扭曲,专门用来困杀摸进来的人。"他把手电筒贴在镜面,光斑在镜中裂成三个,"看,这面能滑。"
陆九的指节抵着某面镜子边缘,轻轻一推。"吱呀"声里,镜面像被抽走的骨牌,露出半人宽的缝隙。
白桃摸出银针戳了戳墙缝,没见机关触发,便拉着小梅挤了进去。
密室比想象中小,石桌正中摆着枚青铜符牌,锈迹里透出暗红,像浸过血。
白桃刚要伸手,陆九的刀背己经压在她腕上:"等。"他绕着石桌转了两圈,刀尖挑起桌下一根细若发丝的丝线——丝线另一头系着块碎石,悬在深坑上方。"触发就塌。"他扯断丝线的动作极轻,碎石"噗"地落进黑暗,半天没听见声响。
白桃这才敢捧起符牌。
正面"兑"字入木三分,背面的卦象组合让她心跳漏了一拍——祖父笔记里夹着的拓片,正是这样的离下巽上。"是兑卦之钥。"她指尖抚过卦纹,"爷爷说过,兑为泽,能润万物,可这钥匙..."
"桃姐!"小梅突然喊。
她正拿着符牌往墙上凑——那面墙刻着简化的八卦图,兑位正好是空的。
符牌刚贴上石纹,整间密室便震颤起来。
白桃踉跄着扶住石桌,听见头顶传来巨石挪动的轰鸣,原本闭合的墙缝里漏进风,裹着潮湿的土腥气。
等震动停下,众人面前多了道向下的阶梯。
白桃望着符牌上还沾着的石粉,突然笑了:"兑卦不是锁,是钥匙。"她把符牌收进怀里,"它在给我们指路。"
阶梯比之前的更陡,每走十步就得扶着石壁喘气。
白桃的绣鞋跟磕在石阶上,"嗒嗒"的响声惊起几只蝙蝠,扑棱棱的翅膀掠过她发顶。
等三人站定,才发现到了座圆形大厅——西壁刻满蝌蚪文似的卦辞,星象图里的北斗七星闪着幽光,中央那口青铜棺椁却像团墨,把所有光都吸了进去。
棺盖上的字是阴刻的,白桃用银针挑开积灰,"得兑者可开乾,失乾者不得入坤"十二个字便显了出来。
她背贴着冰凉的石壁,指甲掐进掌心——乾是他们进来的方位,坤是西南,可这棺椁...
"桃姐?"小梅扯了扯她衣袖,"那是什么声音?"
白桃的银针"唰"地弹出三寸。
陆九的手电筒己经照向身后,光束里浮着细密的灰尘,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是他们刚才听到的虚浮,而是皮靴碾过碎石的脆响,带着股狠劲。
"镜墙出口!"陆九突然拽起白桃就跑。
他记得进来时滑动的镜子位置,短刀插在石缝里借力,整个人扑上去推那面镜墙。"咔"的一声,镜面缓缓闭合,脚步声在墙的另一边骤然清晰,甚至能听见有人用日语骂了句什么。
白桃护着小梅退到棺椁旁,掌心的符牌硌得生疼。
陆九抹了把额角的汗,刀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圆形大厅的卦辞在手电筒光里忽明忽暗,像无数双眼睛在看他们。
"他们怎么找到的?"小梅的声音发颤。
白桃没说话。
她望着棺盖上的字,突然想起父亲信里最后一句:"国魂藏于人心,亦藏于地宫。"而此刻,墙的另一边,皮靴声正一下下叩着石阶,像催命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