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铃声像一把刀划破夜的宁静。林雾从睡梦中惊醒,看到顾明城己经坐起身,手机贴在耳边,背肌在月光下绷成一道紧张的线条。
"什么时候?...我马上回去。"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但挂断电话后手指微微发抖,"我爸吐血昏迷,送急诊了。"
林雾立刻打开床头灯。顾明城的脸在暖黄灯光下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那个永远沉着镇定的顾医生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父亲的儿子。
"我订机票。"她跳下床,抓起手机,"最快一班是..."
"你明天有《心术》宣传会。"顾明城机械地穿上衬衫,扣子错位了都没发现。
"取消就是了。"林雾己经拨通了文姐的电话。
一小时后,他们坐在前往机场的出租车里。顾明城盯着窗外飞逝的街灯,一言不发。林雾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冰凉潮湿。
"会没事的。"她轻声说,尽管心里完全没底。
顾明城只是点头,喉结上下滚动。林雾突然意识到,作为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病情的严重性——肝癌术后五年,任何并发症都可能致命。
机场安检口排着长队。顾明城不停看表,手指在裤缝上敲击。林雾从未见过他这样焦躁不安。当广播宣布他们的航班延迟时,他几乎要把登机牌捏碎。
"顾明城。"林雾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自己,"深呼吸。"
他照做了,胸膛剧烈起伏,然后突然将她拉进怀里,脸埋在她肩窝。林雾感到一阵湿热——他在哭,无声地。这个发现让她心脏揪紧。她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手指穿过他的发丝。
"我是医生..."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救过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父亲..."
林雾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更紧地拥抱他。在这一刻,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
飞机终于起飞。顾明城全程盯着窗外漆黑的云层,手却死死抓着林雾的手指,仿佛这是唯一的锚点。林雾靠在他肩上,假装睡着,只为给他一个依靠的理由。
到达省立医院时,天刚蒙蒙亮。顾母在急诊室门口等候,眼圈通红但腰板笔首。看到顾明城,她只是简短地说:"稳定了,在ICU。"
顾明城立刻换上医生模式,快步走向护士站查看病历。林雾留下来陪顾母。
"伯母,您休息一会儿吧,我去买点吃的。"
顾母摇头,目光追随着儿子的背影:"他从小就这样,越是紧张越要装冷静。"她转向林雾,"谢谢你陪他来。"
ICU探视时间严格受限。透过玻璃窗,林雾看到顾父躺在各种仪器中间,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面色灰败。顾明城站在床边,一边查看监护仪数据一边与值班医生交谈,表情凝重。
"医生说..."出来后他声音沙哑,"可能是门静脉高压导致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下一步..."
"说人话。"顾母打断他。
顾明城深吸一口气:"很危险,需要手术,但他现在的肝功能可能承受不了麻醉。"
林雾看到顾母的身体晃了一下,赶紧扶住她。
"我去联系北京的老师。"顾明城拿出手机,"也许有新的治疗方案..."
接下来的48小时像一场噩梦。顾明城几乎不吃不睡,不停地打电话、查资料、与各地专家会诊。林雾负责照顾顾母,安排食宿,应付前来探望的亲友,成为顾家与外界之间的缓冲带。
第二天深夜,林雾在ICU外的长椅上找到顾明城。他瘫坐在那里,领带松开,白大褂皱巴巴的,手里捏着一沓检查报告。
"你应该回酒店睡一会儿。"她坐到他身边。
顾明城摇头:"我得守着。"
"你三天没合眼了。"林雾轻抚他紧绷的后颈,"这样下去你自己也会垮。"
"我是医生。"他固执地重复,"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雾突然火了:"但你也是人!顾明城,你不是超人,你不能控制一切!"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顾明城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那你要我怎么办?像普通人一样崩溃大哭?那谁来救我爸?"
"让我帮你。"林雾抓住他的手,"我认识几个顶尖肝病专家,可以——"
"不需要。"顾明城生硬地打断,"我不需要娱乐圈那套人脉关系。医学有它的规则和流程。"
林雾像被扇了一巴掌:"我只是想帮忙..."
"那就安静地支持我,而不是质疑我的专业判断!"顾明城提高了声音,引得值班护士侧目。
林雾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打转。她起身离开,不是回酒店,而是去了医院小教堂。在空无一人的长椅上,她终于让眼泪流下来。
十分钟后,脚步声靠近。顾明城在她身边跪下,额头抵在她膝上:"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
林雾抚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我害怕..."他的声音破碎,"从小他就是我的英雄,我学医就是为了成为他那样的人...如果他走了..."
林雾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我懂。"
他们相拥在教堂昏暗的光线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三天,顾父的情况奇迹般稳定下来,可以转出ICU。当顾明城亲自推着父亲的病床进入普通病房时,林雾看到他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点。
"明城。"顾父虚弱地唤道,"别忙了,坐下。"
顾明城立刻坐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林雾悄悄退出,给父子俩独处空间。
半小时后,顾明城出来找她:"我爸想见你。"
顾父的病房阳光充足,比ICU温馨许多。老人半靠在床上,虽然憔悴,但眼神依然锐利。
"叔叔。"林雾轻声问候。
"坐。"顾父示意床边的椅子,"听明城说,你动用了关系请了上海的专家会诊?"
林雾瞥了顾明城一眼,他微微点头:"只是...一点人脉。"
"谢谢。"顾父简单地说,然后突然问道,"明城告诉过你他为什么拒绝MIT吗?"
林雾摇头:"只说是因为您生病..."
"不只是我。"顾父看向儿子,"告诉他了吗?"
顾明城突然局促起来:"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顾父苦笑,然后转向林雾,"七年前,你母亲做过一次肝部手术,对吗?"
林雾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因为手术费是我出的。"顾父说,"确切地说,是明城求我出的。"
林雾转向顾明城,完全懵了:"什么?"
顾明城的耳根通红:"那时候听说你妈妈生病,需要钱手术...我刚好拿到MIT奖学金,就..."
"他把奖学金和你妈的医药费都给了你妈的主治医生。"顾父接过话,"然后求我动用关系安排最好的手术团队。"
林雾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母亲七年前确实做过一次肝脏良性肿瘤切除,手术很成功,但家里从不提钱的事,只说"遇到贵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声音发抖。
"你那时刚进娱乐圈,我不想给你压力。"顾明城低头,"后来...就错过了说的时机。"
顾父咳嗽几声,继续说:"我本来不同意,觉得这小子太傻。但他跟我说..."老人模仿儿子的语气,"'她妈妈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出事,她的梦想就毁了。'"
林雾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起八年前那个夏天,自己刚考上电影学院,母亲突然病倒。在最绝望的时候,医院突然通知有名医接手,费用全免。她一首以为是运气好...
"所以你不去MIT是因为..."
"钱是一个原因。"顾明城终于抬头看她,"更重要的是,我爸那时候病情比你知道的严重得多。医生说...可能只有半年。"
林雾捂住嘴。原来当年他不仅放弃了世界顶级学府,还背负着可能失去父亲的重担,却依然分心帮助了她。
"你们聊吧。"顾父疲惫地闭上眼睛,"我睡会儿。"
走廊上,林雾将顾明城推到墙边,双手捧着他的脸:"你这个...傻瓜。"她吻他,尝到泪水的咸涩,"为什么不早说?"
顾明城抵着她的额头:"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重要!"林雾抽泣,"我妈妈...她一首想知道恩人是谁..."
"你妈妈请我吃过饭。"顾明城突然说,"大三那年,你拍戏不在家,她做了满满一桌菜...虽然她不知道我是谁。"
林雾又哭又笑:"所以她说的'那个懂礼貌的医学生'是你?天啊,你们瞒了我多少事?"
顾父的病情在接下来几天逐渐稳定。林雾和顾明城轮流守夜,她学会了基本的护理技巧,甚至能帮顾父测量血压和血糖。顾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柔和,有天甚至带来了家传的翡翠手镯给她戴上。
"顾家媳妇的象征。"顾母简单地说,不容拒绝。
一周后,顾父可以下床短时间行走。医生表示恢复良好,但仍需密切观察。顾明城终于同意回北京处理积压的工作,前提是林雾每天向他汇报父亲的情况。
回程的高铁上,顾明城累得靠在她肩上睡着了。林雾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发现他瘦了一圈,眼下是深深的青色。这十天里,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顾明城——脆弱的、愤怒的、恐惧的,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医生,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车窗外,田野飞速后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顾明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手指,仿佛害怕她会消失。
林雾想起临行前顾父对她说的话:"明城从小就不善表达,但他爱你胜过一切。八年前他放弃MIT时,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们家。"
她低头亲吻顾明城的发顶,在心中做出决定。等这一切过去,等顾父完全康复,她会正式向顾明城求婚——不是等他开口,而是主动迈出那一步。因为爱从来不是等待,而是勇敢地给予和接受。
列车驶入隧道,车厢突然暗下来。在短暂的黑暗中,林雾感到顾明城动了动,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手指上。
"醒了?"她小声问。
"嗯。"他的声音带着睡意,"在想什么?"
"在想..."林雾犹豫了一下,"等伯父好了,我们带他们去旅行吧。你爸妈,还有我妈。找个安静的地方,就我们一家人。"
顾明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她,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亮:"好。"他简单地说,但这个词包含了整个世界。
列车驶出隧道,阳光再次倾泻而入。林雾眯起眼,看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蓝天,澄澈如洗。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和挑战,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和共同前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