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姑娘当真是好才情,本郡主佩服。”长宁郡主语带讥讽,莲步轻移,缓缓走向书案。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细看那字时,她手肘看似不经意地一撞,书案上那方还未收起的墨砚应声而翻。
黑沉的墨汁溅洒在穆清婉淡黄色的裙摆上,迅速晕染开来,形成一片刺目的狼藉。
冰凉的墨汁透过轻薄的夏衫,黏腻地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不适的寒意。
“哎呀,真是对不住穆姑娘了。”长宁郡主故作惊慌地掩口,眼中却毫无歉意,反而带着一丝得逞的快意,“本郡主一时失手,竟毁了穆姑娘的衣裙。不过……”
她目光上下扫视着穆清婉,语气轻蔑,“瞧这料子,想来也不值什么钱。改日本郡主让人送几件时兴的料子给你,权当赔礼了。”
园中响起几声极力压抑的嗤笑,目光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落在穆清婉身上。
穆清婉垂眸看着裙摆上那片不断扩大的墨痕,心底的怒意如潮水般翻涌,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无波。
她抬起头,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清冷:“郡主言重了。不过是一件寻常衣裳,怎敢劳烦郡主记挂。”
她微微侧身,低头端详着那片污渍,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图案,“说来也巧,这墨渍晕染开来,倒像是无意中绘成的一幅水墨画。瞧这墨色,竟让这原本单调的裙子,平添了几分别样的意趣。”
此言一出,原本低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不少人眼中露出赞叹之色。
这份从容气度,机智巧思,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萧衍原本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看向穆清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
长宁郡主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一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站在不远处的萧芷柔,此刻才真正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看似柔弱的表妹,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她先前对穆清婉的种种轻视,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无比可笑。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打破了园中的寂静。
太子含笑看着穆清婉,朗声道:“好一个‘别样意趣’!穆姑娘不仅才思敏捷,这气度更是难得,当真让孤大开眼界。世子,你这国公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殿下过奖了。”萧衍躬身行礼。穆清婉与萧芷柔亦随之福身道谢。
经此一事,园中的气氛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融洽,只是众人看向穆清婉的目光,己然带上了更多的探究与敬佩。
赏花宴渐近尾声,众人叩谢过太子与公主,便相继告辞离去。
萧衍也准备带着穆清婉和萧芷柔回府,三人刚行至园门口,却被太子扬声叫住。
“萧世子留步。”太子笑道,“今日尽兴,不如陪孤往宫中小酌几杯?令妹也可留下,陪公主说说话。”
这邀请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萧衍正要婉拒,穆清婉却抢先一步,“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民女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恐不能久留,扰了殿下与公主的雅兴。还请殿下恕罪,容民女先行告退。表哥与表姐定会好好陪同殿下。”
她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尤其是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太子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下来:“穆姑娘这己是第二次拒绝孤了,莫非是瞧不上孤这杯薄酒?”
“民女不敢,殿下恕罪。民女……”穆清婉心头一紧,正思索着如何应对。
“参见太子殿下。”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穆清婉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深青色官服的萧祁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太子眉头微蹙:“萧大人不在大理寺当值,来这御花园做什么?”
“回禀殿下。”萧祁拱手一礼,“微臣是特意来寻表妹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萧祁继续道:“今日得召入宫与陛下议事,方才府上派人急报,说祖母旧疾复发,头痛难忍,特命微臣即刻带表妹回府侍疾。”
“哦?”太子挑眉,审视地看着萧祁,“老夫人头疾犯了,不宣太医,找穆姑娘做什么?莫非穆姑娘还精通医术不成?”
“殿下有所不知。”萧祁从容应对,“祖母的头疾乃是多年顽疾,太医用药也只能稍作缓解。唯有表妹平日里调制的安神香薰,并辅以一套按摩手法,方能有效减轻祖母的痛苦。事关祖母康健,还望殿谅,容微臣带表妹速速回去。”
他言辞恳切,理由听上去也合情合理。
太子盯着萧祁看了片刻,终究不好因此事过于为难,便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既是老夫人身体不适,那便去吧。”
“多谢殿下。”萧祁再次行礼,随即转向萧衍,“大哥,芷柔便有劳你照看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穆清婉连忙向太子和公主福了一礼,快步跟上萧祁的背影,一同离去。
萧芷柔见状,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柔顺地跟上了太子的脚步。
萧衍看着穆清婉和萧祁并肩离去的背影,紧握双拳,最终也只能压下情绪,随太子一同离去。
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穆清婉立刻焦急地问道:“二表哥,祖母的头疾怎么突然犯了?”
萧祁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祖母好着呢,能吃能睡,精神得很。”
穆清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表哥方才为何要欺瞒太子殿下?”
“哦?”萧祁靠在车壁上看着她,“若我不那么说,表妹是打算留下,陪太子殿下用膳畅饮?”
穆清婉顿时明白过来,萧祁定是看到了方才太子挽留的情景,这才特意寻了借口来为她解围。
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低声道:“多谢二表哥。”
“表妹似乎总是在向我道谢,或是在道歉。”萧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难道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旁的话可说了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调侃,让穆清婉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她微窘的神情,萧祁轻笑一声:“逗你呢。”
他的视线落在她裙摆那片碍眼的墨渍上,眉头微皱,随即对车夫吩咐道:“去最近的锦绣阁。”
穆清婉怔了怔:“表哥,这是……”
萧祁指了指她的衣裙:“总不能这副模样回去,平白让府里那些人看了笑话。”
穆清婉没有再推辞,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