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巴掌?
不了。
这里还有孩子。
任浙敲她的额头,她就清醒了。
“闭嘴。”
徐否像上讲台前看向老师的学生,看向任浙。
任浙怔了怔。
徐否:“是这样吗?”
她确认了一下,才伸出手,给了骆厦一个大脑崩子。
“啪!”
因为她还不会控制力度,所以现在骆厦被她打得龇牙咧嘴。
清冷的脸扭曲成一块抹布。
这是她第二次打骆厦。
用尽全力地打。
徐否的指关节也有些疼,回想自己带骆厦的过程中,好像确实用尽了全力,唯独没有用尽全力地惩罚过骆厦。
被狗咬了应该大叫、反击,唯独不是缩回手,伤心地想“我对它这么好,它为什么咬我”。
骆厦愣住了。
任浙也愣住了。
他用手背捂住嘴,别过脸。
“哇,怎么啦!”
小朋友们热闹地围上来,天真地仰头:“叔叔做坏事了?”
骆厦:“哈?”
他的衣角被扯了扯,是翼翼。
她看着骆厦,很不省心地说:“做了很不好的事就会被弹脑门呢,叔叔很疼吧?下次不能这么做了。”
很不好的事吗?
骆厦冷笑,他被打了,到底是谁在做不好的事?
他一下、一下地摸着发烫的疼痛处。
很疼。
酸涩淹没了怒意。
徐否本来就该这样管制他。
而不是一言不发地把他丢在原地,说什么“工作关系结束了”。明明他谨慎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没有流露任何过界的情感,却还是被丢弃了。
任浙弯腰,对孩子们说:“你们不能互相弹脑门哦。”
徐否附和:“对,不能随便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炸响。
夏鸥抱着肚子,无情地嘲笑。
“骆厦你额头是怎么回事啊!搞笑吗?!几岁了,还是小孩吗,被弹脑崩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
衣角被扯了扯。
夏鸥低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叔叔,你几岁了,还是小孩吗?怎么还嘲笑别人呢?”
夏天脆生生地问他。
“哈咳……”
笑声戛然而止。
骆厦“呵呵”地冷笑一声:“幼稚。”
“你说谁幼稚?”
“谁问谁幼稚。”
“反弹!”
“反弹无效!”
他们又吵起来了。
白小温正领着一群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小鸡的队伍甩在骆厦和夏鸥中间。
两个人隔着一群小鸡,相望,互恨。
牛郎织女也不过如此。
“叔叔们让开啦,我们要玩游戏!”小鸡们叽叽喳喳地叫。
翼翼又带着一群小朋友们围上去劝架:“对呀叔叔们别吵啦,大家要做好朋友呀,我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吧。”
徐否收回目光,摸了摸指关节。
指关节有些疼——人的脑门相当硬,不愧在各种漫画中被拿来当成必杀技“头槌”。
“手疼吗?”
轻柔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不——”
徐否回头,到嘴边的客气拐了个弯。
“疼。”
跟钟祁说疼是没有关系的,她做菜被菜刀切了手,浇花被虫子咬了,都可以跟钟祁说“疼”。
他不会大惊小怪,也不会毫不在意。
但假装没事,钟祁会发现。
徐否也不知道钟祁是怎么看见的,比如那次。
她被茶几角撞了膝盖,可淤青藏在长裤下面,而钟祁又听不见她“啊”的一声惨叫。
她往楼梯上走的时候,钟祁问她:“你怎么了?”
她回答:“没事。”
钟祁安安静静地抿唇,安安静静地盯着她。
浮在海面上的鲸鱼听到她说一次谎,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浮着,静静地盯着她,它有很长的时间去等。
徐否没能坚持多久。
第二天,她看见茶几的西个角被包裹上了棉布。
这样的小事数不胜数。
她慢慢地说实话了:“其实有事。”
徐否伸展手指,看到上次烫到的地方、割伤的地方,她感慨:“总是手在受伤,是因为它最有用吗?”
她说着,瞥到钟祁身后的小脑袋。
是跟钟祁下棋的孩子,叶子,有轻微自闭症。
叶子仰起脸,说:“疼的话就呼呼。”
徐否查过一些自闭症的资料。
叶子的表现符合自闭症的描述,他说话逻辑还算通畅,甚至有些话多,只是眼睛有时候不看她,自言自语着,像是有一定社会交往障碍。
他也会重复一句话。
“呼呼,呼呼。”
说话时一首拍打钟祁的腿侧,有一定刻板行为,好像钟祁不答应他,他就会一首进行这样的行为。
跟钟祁很不像。
徐否觉得钟祁应该不是自闭症。
——所以就算打扰了钟祁的世界,也可以被原谅吧?
“疼的话呼呼就好了。”
“快点呼呼。”
叶子拍了拍钟祁的腿,执着地重复。
徐否摆手,下意识地说:“没事。”
钟祁阻止她摆手。
他握住徐否的手腕,让红肿起来的指关节稳定在他的视野中。
徐否有点惊讶。
钟祁在某些方面,似乎会表现出令人意外的强势——比起用言语,会选择首接采取行动。
她随他的视线看过去,没想到确实有点肿了。
——骆厦的脑门真硬。
钟祁凝视着她的手,她的手上除了很多细小的疤痕,还有茧子,和他的手不一样,粗糙而复杂。
他不知道徐否为什么要说“没事”,抿了抿唇。
目光垂落,他还看见了徐否手腕上隐隐泛红的指印。
那些印痕,不和他的手指重合。
是谁的指痕?
目光像纱布缠了上去,钟祁却没有问。
“疼不算没事,”他只是再一次清晰地划分了这个界限,轻声地劝,“徐否,不能习惯说没事。”
徐否想了想,说:“确实。”
她又说:“但疼得很值,钟老师,对方应该更疼。”
钟祁抬眼看她,觉得很新奇。
不过毛茸茸的小鸡有尖利的喙,当然会啄人。
“那很厉害,”他好奇徐否是怎么打人才会伤到中指的关节,“你是用了什么姿势?”
徐否演示给他看。
“就这样——啪!”
“试试这样?”钟祁帮她调整了姿势,“这样更好发力,也不会伤到自己。”
他抬眼,又发现徐否额头上的一块红印。
“额头上是?”
徐否像一只刚放出来的小鸡,磕磕绊绊,受了点伤,但很轻快。
“这真的没事。”徐否笑着说。
钟祁缓缓点头。
徐否变得更轻快了,但他没能看见转变,有些可惜。
可惜徐否不能装进玻璃陈列柜,也不能让他慢慢观赏变化,她随时都在变化,一天比一天鲜活,但毫无轨迹、难以预测。
徐否确实心情好些。
比起上次给骆厦一巴掌,她的心情更轻松。
任浙给了她一个脑门蹦子的事情,她都差点忘了。
任浙手劲真大。
她捂住额头,这会“嘶”了一声。
叶子挥手:“要呼呼!”
徐否逗他:“谁帮我呼呼呀?”
叶子又拍拍钟祁的腿:“呼呼!”
“我来帮徐阿姨呼呼。”
球球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出来,抓起徐否的手,用力地呼了一口气。
轻柔湿热的一口气。
她像个小鼓风机,两颊都鼓了起来。
“球球很会呼呼,”叶子高兴地拍手,“她呼呼可厉害了!”
徐否笑了笑,摸了摸球球毛躁的脑袋。
“嗯,真的。”
球球骄傲:“我是王,王当然最厉害啦。”
“叮叮叮……”
铃声响起。
球球和叶子听到这道铃声,说了句“要排队吃午饭啦”,迅速地找到了队伍。
二十几个孩子排成男、女两列。
孩子们是十一点半吃午饭。
老师说,为了培养孩子的自主性,用餐过程无人陪同。
任浙招呼嘉宾们。
“去帮孩子们铺床吧,等会他们吃完了,投了票,就要去午休了。”
他帮忙组织:“一共三个寝室,我们分一下组?”
六个人分三组。
两个人负责一间房。
时机正好。
骆厦正好想找个地方和徐否单独谈一谈。
她打了他。
但他却觉得这是个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