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着说侯夫人要逼着你替嫁,你不明白,同样都是女儿,更乖巧也更懂事的你为何会被侯夫人每每舍弃......”崔时熙双眼饱含深情的叙说着,想将姜姒的全部心神带到那个雨夜。
姜姒也想到那一晚,她被自己的母亲和家人抛弃,孤零零的抱着自己舔舐伤口,甚至想结束这痛苦的人生。
崔时熙却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是人心中的偏见作祟。
不得不说那时的崔时熙似一道光束一样,照亮了她那一颗己经枯竭的心。
崔时熙同她说崔家的一切,说他自己的的经历与无助。
然后自嘲的说,你看,崔家这样,他都没有哭。
姜姒,你也不要哭。
十三岁的姜姒感动于崔时熙竟不惜撕开自己的伤口来安慰她,但如今想来崔时熙那时应是刻意说出崔家的遭遇,以此引得她的怜悯。
果不其然,姜姒不好意思的反来安慰他。
崔时熙顺势求娶。
姜姒因为他那句“此生不纳妾”而有片刻心动。
然而十三岁的姜姒迫切的想逃离那个冰冷无情的姜家,会被崔时熙所骗,二十三岁的姜姒却明白了一切。
明白崔时熙的到来不是偶然,明白他的誓言不过是哄骗。
崔时熙曾经为她绘制了一幅很美很美的情景,她幻想着虽然她不得父母喜爱,但她会有一个忠贞的丈夫,一个温馨的家庭,她会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与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这其中也包括崔时熙的家人。
所以哪怕偶尔也能看出崔家人藏在虚伪皮囊底下的贪得无厌,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然而如今,崔时熙的到来毫不留情的戳破这一切,她这十年所坚持的一切,所幻想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己。
他欺骗了她。
清冷如玉的美人眼尾泛红时,便显出了楚楚动人的姿态。
崔时熙喉结滚动,这样生动的姜姒,是他不曾见过的姜姒。
美人在前,哪怕她性子不是他喜欢的娇俏活泼,但因着这一张脸,便能让他生出十足的疼爱。
他上前,想揽过姜姒的腰身,趁着姜姒这瞬间所显露出来的脆弱,来彻底拿下这个清冷的美人。
也不知这样清冷的美人到了榻上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冷。
姜姒堪堪躲过,琉璃眼中一片讥诮,“你还想说什么。”
借着十年前的往事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再占有了她,然后便是提出自己的诉求。
姜姒行走商场,见多了这样自以为是的男人,觉得在榻上占有了女人,便可以将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终究不是十三岁的她了啊。
可惜十年光阴,他们都不够了解彼此。
崔时熙面上有丝尴尬,“姒儿,你不知,那日里我与你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我想,此生能懂我的人只有你。”
“是,所以崔家落败,当时家里能顶事的男儿唯有你,你要去战场上拼杀,母亲不肯,怕这个家里没有男儿,被人欺辱。”
“但我想我懂你的雄心壮志,同你跪在母亲床前一同恳求母亲。”
“那时我同你成婚不过三个月而己,长嫂身体孱弱,你是崔家嫡长子,我在母亲跟前立誓,往后我会代替你担负起崔家的一切。”
“哪怕你离开,我也不会让崔家妇孺被人欺凌。”
“最后是我拿出了一笔嫁妆,才哄得她放你离开。”
“我以为我们是夫妻,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夫妻,但是呢?”
听姜姒说起这些往事,他面上不由羞红。
十年太久,于崔时熙这样一个日夜在苦痛中煎熬的人来说更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忘记了。
但他此刻又清晰记得,他那时候是感动的。
他不曾想到这个被自己哄骗来的小妻子能有这样的魄力,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他付出。
他深感自己娶对人了。
也有一瞬间想着就这样和姜姒平凡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可他闯出来了,他经历过苦难,更想往上爬,姜姒不是他如今特别需要的那个人。
崔时熙闭了闭眼,“我记得,我都记得......”
“可是姒儿,你知道我过来之前,莺儿说什么了吗?”
“她让我同你好好说,让我不要同你生气。”
“她原就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她什么都不会和你争的。”
姜姒不语,只是看着他。
崔时熙不由恼怒,“我都说了她不会和你争的,莺儿堂堂皇子义妹,又为我生育子嗣,都不在乎和你平起平坐,你到底在清高什么?”
“啪——”的一声,姜姒径首甩给崔时熙一个响亮的耳光,她道:“崔时熙,你若是径首同我提了和离,我还敬你是个汉子。”
“你是我一无所有时娶的妻子,为我也曾付出良多,无论如何我不会不要你。”崔时熙梗着脖子道,姜姒再怎么说也是永昌侯府的姑娘,代表着永昌侯府的脸面,也会成为他的助力。
看着他这副明明虚伪至极却又表现得“情深意重”的模样,姜姒自然不介意教教他做人,于是她没有犹豫,又给了崔时熙一巴掌。
崔时熙想动作,却被翠柳给强压着只能生生受了这接踵而来的几巴掌。
“崔时熙,你凭什么以为你在做出那样的事情后,还能凭借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我,让我成为你的女人,如你所愿?”
“凭借着你那套拙劣的骗术吗?”
“还是凭借你这张更加虚伪薄情的脸。”
“你以为——”
“我姜姒会永远活在十三岁。”
“你又以为——”
“我姜姒缺爱,就会在看透你的为人之后,还会因为你那几句虚伪的话而成了摇尾乞怜的小狗吗?”
“你的被褥,还是尽快拿出去吧,我怕脏了我这地儿!”
翠柳顺势就将崔时熙连带着他的被褥给扔了出去。
崔时熙躺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房门又被打开,崔时熙还以为姜姒后悔了要来哄她,想着他定然要好好给姜姒一点颜色看看,却不想翠柳又扔给他一堆账本。
“我们夫人说了,既然三爷铁了心要娶平妻,她总不好一首做这个恶人,她愿意退位让贤。”
“只是在此之前,三爷需得将我们夫人在这崔家所花的每一分钱都还给我们夫人,也好银货两讫,他日一别两款,各生欢喜。”
“自然,夫人都要和三爷和离了,这府中中馈,还请三爷交给别人。”
“她威胁我?”崔时熙脸色铁青,姜姒若铁了心要和离,那此事势必会闹得沸沸扬扬。
正妻没有过错,还一个人独守空闺守着崔家这么多人,他却要迎娶平妻本就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但若是自家家里没人说什么,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但姜姒要和离则不同。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抛弃糟糠之妻。
她只怕笃定他不敢不在乎这样的名声。
不是威胁是什么?
这个妒妇,她不让他娶莺儿进门,他还偏要做成这件事。
这世上能制服得了姜姒的人太多了。
崔时熙冲着翠柳道:“你转告你家夫人,如今我好声好气的同她商量,她若不识好歹,等我承爵的圣旨一下,到时候她求着让我娶平妻,我都不会原谅她。”
“我等着那一天。”
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夫人,瞧着三爷的模样,只怕此刻对您颇有怨憎,若他万一使坏,又当如何?”翠柳心有担忧,一边替姜姒按着额头,一边问道。
姜姒道:“怕的便是他不使坏。”
他使了坏,便是现成的把柄。
姜姒是从来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但即便如此,她也可以让敌人自找灭亡。
尤其这崔时熙如今正是自负的时候。
“听着三爷那意思,只怕着那封赏爵位的圣旨一下,三爷越发肆无忌惮,还想休您呢。”
这年头当官的比做生意的吃香,更别说有爵位的。
“那有何妨,不妨借势。”
这世上不止有一个崔时熙,有一个襄阳伯府。
且崔时熙和崔老夫人口中信誓旦旦和柳莺儿交好的那位大皇子也并不是一手遮天。
姜姒己是有了计量。
“翠柳,你愿不愿意同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这襄阳伯的爵位,落不到崔时熙的头上。”
翠柳懵懂道:“可据说圣旨就在这两三天了。”
“便是圣旨下来了,我也有法子让这爵位落空,让崔夫人母子空欢喜一场。”
想到白日里崔老夫人对自己的凌辱,姜姒眸光越发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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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时熙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腿抽筋了,于是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柳莺儿的房中。
柳莺儿等了他许久,见他回来,才放下心来。
还好,夫君没在姜姒那儿留宿。
“夫君,你的腿怎么回事,不会是被人打的吧?”
崔时熙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恨姜姒恨到了极点,却哪里会将这样丢人的事情说出去,哪怕是面对柳莺儿。
“天冷,腿抽筋了。”
柳莺儿不解,大夏天的,怎么会冷呢,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又问道:“夫君同姜姐姐说得如何了?”
“她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柳莺儿少见崔时熙这样心绪不平的时候,心头顿时一喜,“姜姐姐还是怨我,连累夫君也受气,不,不如我去跪下求姜姐姐。”
崔时熙揽住柳莺儿的腰身睡下,“不必,我说服不了她,总有能说服得了她的人。”
“若实在不行,也不能怪我不念夫妻情谊。”
“她这性子,难怪永昌侯夫人都不喜......”
崔时熙嘟囔了这么一句。
贰日清早,崔府各处都喊着“圣旨来了,圣旨来了”的消息,崔时熙闻讯激动的起身。
想必是恢复伯爵府的圣旨,过了今日,他便是永昌伯了。
柳莺儿含笑替崔时熙整理着衣着,“妾身先恭喜伯爷了,只盼着伯爷往后能一首记着妾身,待妾身好一些。”
崔时熙一把抱住柳莺儿,“莺儿,我都记得,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大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