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谢老夫人一愣,“臣妇什么性子,姐姐还不知道吗,最是帮理不帮亲的,我若偏帮柳氏,昨儿个便会让您一并赐婚,正是因为见识到了姜氏的可恶之处,这才看不下去了。”
太后笑了笑,她这妹妹自小被家里宠惯了,及笄后又嫁给了深爱她的太傅,一生顺风顺水,哪怕如今都做了祖母,行事也带着一股子天真,很有些想当然。
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太后自然乐得纵着谢老夫人,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妹妹。
“姜氏是有些桀骜,罢了,哀家便当是磨磨她的性子。”太后道,“拟旨吧。”
“太后娘娘,太子在外求见。”太后极是意外,一时也忘了要赐婚这事。
“太子怎的过来了,快让人进来。”太后忙道。
太子沈临渊因自幼流落崔家,十岁之后才被寻了回来,许是因着这样的缘故,太子性子冷淡,在宫中也只多亲近一些贵妃。
每月初一十五亦或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来到太后这里。
是以太后分外意外。
太子过来了,谢老夫人也只得按捺着性子等待着。
太子近前同太后问安,“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见过太傅夫人。”
谢老夫人也连忙起身,回了一礼。
因着谢太傅,谢老夫人和几位皇子关系都很亲近,他们甚至称呼谢老夫人为“师母”,唯独太子清清冷冷,从不过分亲近人。
矜贵冷漠的模样,瞧着比皇帝还吓人。
以至于每每谢老夫人瞧见太子,都有些发怵。
“谢老夫人接连两日进宫,昨儿个是为柳氏求了个诰命夫人的名分,今日莫不是来为她求赐婚一事?”
太后和谢老夫人双双惊讶。
“殿下怎么知道?”
太子清俊的面容浅笑,竟是格外的温和,“谢老夫人许是不知,孤近日便住在崔家。”
谢老夫人恍然,太子在崔家长大,虽说是被老襄阳伯连同皇后害了,可太子纯孝,不计较崔家多年苛待,替崔家求情,甚至私底下也经常同崔家来往。
“当时殿下竟也在?臣妇若知晓,该去拜见殿下的。”一时间谢老夫人也觉得太子分外亲切了一些。
有些人就是面冷心热的,端看太子的行事,是个有情有义的。
谢老夫人一心热,就忍不住想要诉说,“民妇之前去普渡寺中上香......”
她细细的诉说着同柳莺儿相识的过程,感慨着柳莺儿的可怜之处,说到情深之处,甚至忍不住潸然泪下,“臣妇也是做人母亲的,臣妇的和柳氏一般大的年纪,却还是天真的像个孩童。”
“柳氏却己经那般懂事了,臣妇便忍不住想为她做些什么。”
太子极有耐心的听着,末了问道:“所以谢老夫人便打算为她赐婚?”
谢老夫人点头应道:“臣妇也只能为她做些这事了,崔家人仁善,只崔三夫人不好相处,臣妇为她求个名分,想来那崔三夫人看在圣旨的份上,也不敢当真为难柳氏。”
平妻虽说也是妾,可有太后懿旨加持,又有崔家众人鼎力相助,力压姜姒,挫挫姜姒的锐气也不是难事。
“原是柳氏救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感念柳氏的恩德,想替柳氏出头。”太子沉吟道:“谢老夫人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不仅替柳氏求得诰命夫人,还要为她赐婚。”
谢老夫人浑不在意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于谢老夫人不过举手之劳,跑一趟宫里便能达成的事情,于崔三夫人来说却无异于锥心之痛,被奉养十年的崔家人背弃辜负之余,还要承受世人因着皇权而带来的偏见。”太子眉宇间的温和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厌恶,“谢老夫人为报恩,竟是要逼死另外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吗?”
“柳氏值得......”谢老夫人想当然的以为,太子这样温和的态度,定然也是认同她的做法,觉得她仁善的,却忽然觉出不对,震惊的抬眸,“殿下,你......”
“你怎会这样觉得,那姜氏......”
“姜氏如何了?崔老夫人又知道什么,又从哪里得知的,柳氏的口中,还是崔家人的口中?”他素来冷漠少语,然而如今对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且算是他“姨祖母”的人,不吝犀利,“谢老夫人可曾真真切切的同姜氏相处过,真真切切的看过姜氏这十年都做了,真真切切的知道一切的事情经过?”
“你......”谢老夫人无法承受被自己小的小辈这样明晃晃的苛责,哪怕这人是当朝太子!
她身子摇晃,一副体弱之态。
太子却未有半分停歇,“谢老夫人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凭借着个人的喜好,插手旁人的因果。”
“难道太傅夫人,太后姊妹的身份,就是被你这样用的吗?”
“太傅知晓谢老夫人的行径吗?”
“我......”谢老夫人狠狠吸了一口气,“老身当然知道......”
“不,谢老夫人不知道。”
“不,我知道。”谢老夫人有些口不择言道:“臣妇不久之前才与她面对面的说话。”
“谢老夫人所说的面对面的说话,是指以着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最大的恶意去同她说话,践踏她的尊严,劝慰她将柳氏抬为平妻,让出自己的丈夫吗?”太子横眉冷对,半点不曾相让。
属于储君的天然威严让谢老夫人一时竟有些张口结舌,“也,也没有那么严重。”
“多少人后院中姬妾众多的。”
“那谢老夫人是想让柳氏做妾吗?”太子反问道。
谢老夫人尤自挣扎着,“柳氏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对崔家......”
“这话您当着姜氏,当着皇祖母和孤的面说说也就罢了,真要到了外头还不知要被人怎么笑呢。”太子毫不留情的说道:“您去问问哪个将军,别说将军了,就说那个小兵是靠着一个女子才能打胜仗,得到荣光的。”
谢老夫人脸色一时青白交加。
太子继续道:“谢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可孤知道。”
“孤知道她初初嫁给崔家时候,崔家、崔时熙是个什么境况。”
“知晓她跟着崔家受了多少苦,若非姜氏,崔时熙只怕当时便要一蹶不振了。”
“更知晓,姜氏一个女人撑起门楣,其间又付出了多少。”
“姜家老弱妇孺,依靠姜姒而生,却又在经年过后,崔时熙归来后,毫不犹豫的抛开姜氏。”
“谢老夫人知晓撑起一个门楣需要付出多少吗。”
“谢老夫人又知道十年是多久吗,于一个孱弱女子来说,是负重前行的十年。”
“这不是谢老夫人口中轻而易举的十年,安逸享乐的十年。”
“不是不付出一点点心血,只用等待的十年。”
“不是所有人都同谢老夫人一样好命,明明做了宗妇,却能依然天真。”
“或者谢老夫人再有心一点,也可去同崔家的下人、崔家相邻的人去打听,也不会这般浅显。”
“太子,你过分了!”
谢老夫人涨红了脸,她还没一个小辈这样指着鼻子说过,太子就只差说她蠢了。
她说错了吗?她哪里说错了?
太子什么都不知道。
“皇祖母,微臣今日多话了。”太子眉目一派疏浅,“孙儿一时多言了。”
太后笑呵呵的说道:“无碍,太子从前就是太过寡言了,今日这般才像个寻常孩子。”
“姐姐......”谢老夫人委屈的目光控诉。
太后瞪了她一眼,又问了太子一些话。
等到太子离开后,谢老夫人连忙上前道:“姐姐,太子实在太过分呢了,臣妇姑且算是他的长辈。”
太后一时头疼,“太子也没说什么吧,他经常来往崔家,知晓的内情难免多些。”
“倒是你,未曾查明,便先为那柳氏鸣不平,到底失了分寸。”
谢老夫人委屈的看向太后,“姐姐也说臣妇。”
“说不得便是那姜氏在太子跟前告了臣妇一状,臣妇还从未见过这般阴狠又心机深沉的小辈呢!”
太后兴趣缺缺,并不搭话。
谢老夫人只得讪讪的又问道:“那赐婚一事。”
“赐婚一事,就免了吧,哀家乏了。”太后摆摆手,“你回去好好静静心吧。”
“姐姐,您明明刚刚答应臣妇的,怎么能免了呢?”谢老夫人急了。
太后却径首道:“你这两日里进宫太过频繁,往后别过来了。”
谢老夫人红了眼眶,却也看出来太后是真的怒了。
她咬了咬唇,姐姐素来疼她,多半是因为太子的缘故。
待到谢老夫人离去后,太后同身边宫人道:“太子素来不声不响的,如今却为个崔氏妇亲自来到哀家这里。”
“你说他对那姜氏......”
“查一查那个姜氏。”
“另外,送些赏赐给崔家三夫人。”
“罢了,首接封崔三夫人一个西品诰命夫人吧。”
未几何时,永和宫的宫人便带着太后懿旨以及诸多赏赐,又浩浩荡荡的去到了崔家。
崔家人闻言都很懵,昨儿个她们才接了懿旨,今日怎的又有懿旨了?
柳莺儿便含笑对她们说:“估摸着是谢老夫人为我和夫君求来的赐婚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