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羽躺在木板上被人抬着,刺骨风雪割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剧烈的摇晃差点让他身体散架。
不过与颠簸时的疼痛相比,他更害怕见到自己的父亲,暗暗祈祷再慢一点。
但抬他的人走的却很快,当中心大帐映入眼帘,他的心跳瞬间加快。
大帐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墨冉摆了摆手止住想要通报的人,站在帐外静静聆听。
“殷扬,你戍卫不力,该当何罪?”
“都是我的错,无论什么惩罚我都一人承担。”
“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疏忽死了多少人,就连祭祀大典也差点被破坏,这是对武神的亵渎,你担得起吗?”
“这不是疏忽!我说过了,真的有一行人混在妖兽里冲了进来,那些人个个都是强者,兄弟们己经尽力了。”
“人呢?我们把整个部落搜了个遍,根本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些人,依我看分明就是你和你的部下贪生怕死!”
“金颜,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部下,他们身上的伤你看不到吗?还有那战死的几十名弟兄,这世上有这样贪生怕死的吗?你就算不相信我可以去问他们啊,他们都看到了!”
墨冉听到此处暗自松了一口气,命人抬起牧羽进入大帐,激烈的争吵也因为她的到来平息。
众人目光随即落在牧羽身上,错愕过后立刻围了上来。
“少族长,没事吧?”
“我没事。”牧羽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这些都是和他很亲近的人,可如今这些充满关切的面容在他眼里变得狰狞,仿佛下一刻这些人就会抽刀捅进他的心脏。
墨冉知道牧羽紧张,于是挥手驱赶,“好了,你们这样围着他不好透气,都散开吧。”
众人立刻散开,只是这样一来却没有了遮挡,牧羽一眼便看到了主位上的父亲牧野,那不怒自威的面容往日他便害怕,如今更是让他不由自主颤栗。
端坐的父亲,两侧骁勇的甲士,他总觉得这是一场对他的审判,而他恰如暴露在阳光下的窃贼。
墨冉上前一步挡住牧羽的目光,朝牧野躬身行礼。
“见过族长。”
虽是夫妻,但此情此景还是不能失了礼数。
“祭司请坐。”牧野指着右侧首位,“大家接着议吧。”
墨冉命人把牧羽抬到自己身边,眼尖的侍卫立刻拿来一个凭几,牧羽费力坐起依靠着凭几扫视,目光最终落在跪着的魁梧男子身上。
这位叫殷扬,是部落的猎队统领,平日里负责组织猎队猎杀妖兽,今日担任守卫部落的责任。
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再结合此前的争吵,他己然明白这些人聚在一起不止是问罪这么简单,因为殷扬是父亲的心腹,这些人的最终目的还是针对父亲,难怪父亲非要让他们来。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阿妈是祭司有发言权,可他这个少族长只是身份并非职位,还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决议,父亲为何非要让他来呢?
“族长。”一名红发男子起身,“我还是刚才的话,必须严惩殷扬,否则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这位正是先前和殷扬争吵的金颜,同为猎队三统领之一,和殷扬的关系自然是势同水火。
“没错,必须严惩!”
“要我看就应该处死,这样才能告慰那些战死的勇士,平息武神的不满!”
墨冉见其余人点头附和,立即起身反驳。
“我不同意,殷扬素来勇猛,又怎会退缩?我们己经损失了这么多勇士,你们看看他身上的伤,他没有死在妖兽手里,难道要死在自己人手中吗?”
“祭司大人。”金颜赔了个笑脸,“话不是这么说的,功过不相抵,无论他以前立下多少功劳,只要犯错就必须惩罚。”
“我问你了吗?”墨冉冷冷瞥了金颜一眼,她正一肚子火没处发,若非这些人找事,她也不至于让人一路颠簸把牧羽抬过来。
金颜尴尬地挠了挠头,身份的不对等让他别说发作,就连反驳都不敢,只能悻悻坐下。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墨冉对面的精瘦男子。
这位名叫林深,是苍阳部落的猎首,祭祀和打猎是部落里同样重要的两件事,也只有这位的身份和墨冉对等。
林深端起酒杯将热酒一饮而尽,这才缓缓起身。
“祭司大人,你这个理由可不太充分。”
“那我就给你个充分的理由。”墨冉道,“以往从来没出现过妖兽冲击祭祀大典的事,就连靠近部落都很少。纵然严冬缺少食物,这些妖兽也不至于来送死,依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哪里蹊跷?”林深问道。
“就在不久前,陆正给羽儿诊治时趁机行刺,若非我及时赶到羽儿己经死了。结合殷扬说的那些混在妖兽里的人,这绝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墨冉说道。
本来她还在发愁如何解释陆正的事,毕竟光一个大夫行刺不太可信,但如今有殷扬的话铺垫,正好把陆正行刺的事坐实,有了同伙后陆正的行刺听起来就合情合理了。
“竟有这种事!”众人面露诧异。
“陆正呢?”林深问道。
“死了。”墨冉淡淡说道。
“那如何证明他是刺客?”林深又问。
“附近守卫都可以证明。”墨冉说到此处,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怪我关心则乱,下手重了些。若是活捉陆正的话,想必能得到更多线索。”
林深皱起眉头陷入沉思,陆正的事能佐证殷扬的话,这下倒是不好发难了。
片刻后,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肃然道:“也许真有那么一群人,也许我们错怪了殷扬,可他毕竟失职,不可不罚。”
“我从来没说要宽恕他。”墨冉话锋一转,“纵然要罚,也得等事情查清楚再说。你们现在急着动手,是想杀人灭口吗?”
“祭司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深又皱起眉头。
“我的意思很简单,部落内有人通敌。”墨冉说道。
此话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祭司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林深眯起眼睛。
墨冉冷笑道:“那就请你们给我解释一下,为何祭台这样重要的地方无人把守,能让妖兽杀到我身边?”
“所以我们才主张处死殷扬。”林深平静回答,“你想想,若非殷扬失职,少族长也不会伤成这样,所以你不应该护着他。”
“可是据我所知……”墨冉缓步走到林深面前,“安排部落防守的,是你这位猎首大人吧。你不提羽儿也就罢了,我倒想问问你,还有你们!”
墨冉声音忽然变大,环手指了一圈。
“当时你们有不少人在场,为何都选择了逃跑?不是口口声声忠于武神吗,连守卫祭台都不敢?怎么,怕死?我看你们这些贵族老爷是安逸太久了,连刀都拿不动了,连一个孩子都比你们勇敢!若非你们怯战,我儿又怎么会伤成这样?真要处罚,就应该先斩你们!”
众人默不作声,不少人更是心虚的低下头。
林深思索片刻,朝牧野抱拳行礼。
“族长,兹事体大,我等无法决断,还是请族长下令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本想趁机发难,没想到墨冉及时赶来护住殷扬,并且用身负重伤的牧羽堵住其他人的嘴。
难怪,难怪不仅墨冉来了,就连没有资格参加决议的牧羽也来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深深地看了牧野一眼,这个男人永远是这样临危不乱,他暗中和对方斗了多年,从未有一次占据上风。
牧野回以平静眼神,不紧不慢扫视一圈。
“各位,我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