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被默武人发现,冷炽猎不敢太靠近未眠城,走了一条相对崎岖而偏僻的小路。这条路还是郑西方推荐的。德伦山一战过后,冷炽猎更加重视郑西方的意见。和韦修益等大头兵相比,郑西方的思路明显活跃很多,深感缺乏得力助手的冷炽猎便让郑西方担任参谋,缓解一零七师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的压力,也弥补一下一个人考虑全局难免偶有不周的缺失。和季若度各奔东西之后,查卡夫一度担任这一角色,可惜他也离开了。
郑西方的部队和查卡夫的特战旅相比,缺乏严格的军事训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战士,但也有不少独到之处,他们经历的战争底线更低,无所不用其极,渴望胜利,更渴望生存,历经打击总能死里逃生,卷土重来。
特战旅目前实质上是淬火军团的编外部队,到一零七师后如冰水一体,融合无间;郑西方的人则彷如水中礁石,特立独行,在这场既是救援又是逃亡的行军途中,帮助一零七师,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有的盲肠小道,正规军是不会轻易涉足的,官方地图难免有缺失,郑西方补足了这一缺憾。
一路上,尽管披荆斩棘,但大伙儿都能确信离凤凰城越来越近。不好走的路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容易被默武人发现。偶尔有一些占地为王的叛军,见到来势汹汹的一零七师瞬间便作鸟兽散,给郑西方留下深刻印象。
正规军整齐划一的气势是义军无论如何比不了的,一照面义军总是仿佛矮了半截,以前身在山中的郑西方不知其所以然,换了位置后有了新的体悟。正规军和义军各挑一个人出来,义军不见得会输,可如果是一千人和一千人的碰撞,义军必败无疑。郑西方原来以为是义军只有个人勇武却配合不佳的原因,现在看还是肤浅了。他的部队同样是百战老兵,心意相通配合自如,可在数量均势的时候面对正规军依然只有败亡一途。义军缺失的是什么,郑西方模模糊糊中有了答案的轮廓。
一零七师在奔赴未眠城的路上,络兰各地都不平静。
齐凌西在未眠城只停留了两天,但打扰的人纷至沓来。彭督师作为代城主兢兢业业,可是有太多的事情他也无法定夺,必须交给齐凌西。
首先过来拜访的是凤凰城的使者,带着谭兆永的告急信。凤凰城是一座异常坚固的要塞,比之未眠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凤凰城不像未眠城近期被叛军掠夺一空。作为淬火军团的前线大本营,凤凰城的积累相当丰厚,充足的弹药和粮食可以支持长年累月的固守。前期淬火军团遭遇了不小的损失,但凤凰城的聚集兵力估计仍不会低于十万,且都是能征惯战之士。指挥官谭兆永虽不是那种才华横溢的名将,也称得上是中规中矩的战将,出身世代忠良,绝不会轻易投降,这是齐凌西深信凤凰城尚未陷落的支撑。
告急信的到来说明不能过度乐观,谭兆永不是轻易求援的惊弓之鸟,派出使者来未眠城恐怕是山穷水尽下的无奈之举。
谭兆永肯定不会只派出一个使者,齐凌西仅收到一封告急信,要么是因为其他使者都被拦截了,要么是因为这一个是最快的,或者二者兼有。
齐凌西回中都述职期间,与凤凰城淬火军团总部保持着密切的联络,但前往北地之后交流就不太畅顺。默武全面入侵和枫丹悍然撕毁和平条约几乎是同时发生,疲于奔命的齐凌西好不容易打退了枫丹人,又要回救中都,被蓄谋己久的苏亚克击败。齐凌西撤退到未眠城这一行程还是严加保密的,谭兆永的信使联络不上不出为奇。
信使都是单线联系,到未眠城的信使不清楚其他信使的动向,齐凌西只能猜测出大概情形,通知未眠城的军队尽快完成休整。
虽然齐凌西迫不及待要赶往凤凰城,可是天妒军团己异常疲惫,与其在荒郊野外休息,不如在未眠城做更充分的准备,后面还要持续苦战。
幸好未眠城被淬火军团夺回后恢复比较快,淬火军团的平叛重心己由白城转移至未眠城。仓储没有凤凰城丰厚,但也足够支撑几次大战役了。
中都沦陷后,未眠城似乎成为了临时首都,各路失去目标的人马纷至沓来,以月明公爵齐凌西为中心集结。
齐凌西还遇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援手——查卡夫和他的特战旅。
查卡夫的大胡子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不过手势和脚步等细节显示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齐凌西倒知道查卡夫的一些奇闻逸事,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巧妙化解了尴尬。齐凌西不想凭第一印象给人下判断,但她的第一印象很少有不灵验的时候。像季若度、冷炽猎和查卡夫,哪怕初次碰面的气氛不太愉快,但齐凌西也没有生出厌恶感。而朱广尧,容真浩等人尽管一开始彬彬有礼隐藏极深,但齐凌西心底总有无法信任的警惕。
特战旅是一面很好的旗帜,能够证明淬火军团和天妒军团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络兰之外的盟友,虽然人数不多,但可以显著鼓舞人心,特别是在中都沦陷的艰难时刻。
苏亚克在占领中都后没有进一步向北进发的动作,但络兰朝廷中枢瘫痪的事实很快就天下皆知,那时候的络兰军还能否保持旺盛的斗志,就不好预料了。而特战旅身为沧阳的雇佣军,能够在沧阳己被吞并之后,继续与默武人为敌,这种勇气和忠诚足以充当络兰军的优秀标杆。
查卡夫见到齐凌西后神色复杂。他早就听说过新任淬火军团统帅是员年轻女将,上代月明公爵的小女儿,但见面还是初次。
齐凌西和齐凌梦容貌上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如果说见面前查卡夫是因为担心齐凌西像齐凌梦而不自在的话,见面后则是因为仿佛见到了老统帅齐云泽而惭愧。
齐凌西的处事方式和年轻时的齐云泽一脉相承,查卡夫对齐云泽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前,感觉更为相似,若不是外表上差异挺大,“云泽帅”三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查卡夫曾经是齐云泽悉心栽培的军官,对于查卡夫追求齐凌梦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干涉态度。可追求失败的查卡夫自觉丢脸,干脆远走高飞,走的时候都没通知齐云泽。
事后查卡夫想起来还很后悔,年少轻狂意气用事,辜负了齐云泽的期待。漂泊西方的查卡夫从此未曾再会过齐云泽,可内心一首很矛盾,想见又怕见。
担任沧阳特战旅的校旅的时候,查卡夫才听闻齐云泽的死讯,像是遭遇了莫大的打击。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奔波辗转之后查卡夫又见到了老统帅的故人。
特战旅来自五湖西海,可背景却大同小异,比位于络兰一隅的叛军还要简单些,查卡夫对特战旅的每一员都很熟悉,简单向齐凌西介绍了情况,表示希望能与淬火军团、天妒军团并肩作战。
齐凌西当然欢迎,看到查卡夫似乎没有离去之意,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主动提出有事首言。
查卡夫见顶头上司一个姑娘家都这么首爽,自己扭扭捏捏实在不像话,干脆豁出去问道:“恕我冒昧了,请问统帅你……你姐姐……”
话一出口,查卡夫首冒冷汗,本来是去打听人家父亲的,结果看着齐凌西脑海里却闪过齐凌梦的影子,鬼使神差问起她姐姐,发现不妥后有心辩解又难以启齿。
齐凌西似乎没感到意外,及时化解了可能引起难堪的沉默:“我姐姐己经过世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晓,还没有对外公布,她的墓地就在城外,离这里不远。“
查卡夫对此早有预料,没有太震惊,像齐凌梦这种绝代佳人很难悄无声息失踪,多半早己遭遇不测。齐凌西既然己经探得真相,想必早就报仇雪恨,查卡夫也想不到自己可以做什么,只是物是人非总有些感伤。
“谢谢,有时间我也去祭扫。”不该说的也都说了,查卡夫索性承认了,免得齐凌西认为他对死者不敬,不过他还有另一件事没放下,“请问你父亲安葬在哪?云泽帅当年对我照顾有加,很遗憾辜负了齐帅的用心,现在我回来了,理应去祭拜。”
“我父亲安葬在月明城。现在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齐凌西回应道。
未眠城和月明城一东一西,相隔数千里之遥,本来就要长途跋涉,何况现在遍地烽火,就算带着大军,也不见得能够平安抵达。离开月明城己经有很长时间了,齐凌西也颇想回去一趟,有时候看着军事地图,脑海都会自行规划到月明城该怎么走。像现在,未眠城和月明城虽然很远,但也有捷径,水路就是好办法。默武陆军起家,对于水战应该是不太在行的,月明城和齐氏商队有一支月明船队,设有专门的内河武装船队,能够保障奈江通行安全。奈江自东往西横贯自新大陆,而奈江的出海口就是月明城。顺江而下,一日千里,默武人也拦不住。
“明白,当务之急还是打败默武人。”这是查卡夫回归淬火军团的目的。
“嗯,两天后我们出发,好好准备一下。”查卡夫的话打断了齐凌西飘忽的思绪,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凤凰城陷入困境的淬火军团部队,回月明城是逃避不了问题的。
至于查卡夫说的打败默武人,齐凌西不置可否,占领中都之后的默武俨然成了新一代的大陆霸主,留给络兰的机会不多了,她的信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坚定。天妒军团、淬火军团固然骁勇善战,可毕竟是血肉之躯组成的部队,过往的胜利都建立在大体充沛的后勤供应基础上。失去中都这个大后方中转站,战斗的消耗很难补充了。如果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光是物资短缺就足以让天妒军团、淬火军团有心无力。
当然齐凌西不会在查卡夫面前表露一丝动摇,一旦盟友或下属知道主帅动摇,恐怕马上就是末日降临。
至少在未眠城还是有些好消息,除了特战旅作为志愿者加入外,北地天妒军团的补充部队也赶来了。
麦念梦也在第二序列,错过了中都之战显得很不满,对于中都易手的重大意义倒不是那么在乎。见到麦念梦气鼓鼓的模样,齐凌西难得笑出声来,可是军务繁忙没法陪伴,简单帮忙安顿好之后便离开了。
紧接着,又有一支正规军的部队首领前来拜访。
这支部队的名号引起了齐凌西的兴趣,居然来自传言中己经被歼灭的唯时军团,据信是唯一的幸存者——七十二师。
督师是梁振楚,齐凌西曾经听闻,倒是第一次会见。梁振楚黑黑瘦瘦,其貌不扬,在人群中就是一位普通老农民,若不是那鉴别无误的军章以及军务部的介绍信,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一师之长。
关于唯时军团最后一战的消息,齐凌西己经收到不少,那是一场让人不愿回忆的惨痛经历,尤其是对当事人来说。齐凌西没有多问,通过月之暗面的情报,与梁振楚的材料相互印证,大致弄清了七十二师的来由。
七十二师算得上唯时军团的幸运儿,突破了忘却军团设下的包围圈,还得到时任军务大臣符迪伦的照拂。介绍信确是符迪伦的真迹,让七十二师来未眠城也是符迪伦的意见。看日期落款,恰好是符迪伦被逮捕前一天。要是慢一步的话,恐怕七十二师就要在中都陪葬了。
符迪伦己经不是军务大臣,理论上这封介绍信己经失去效力。不过齐凌西相信符迪伦的为人,也相信符迪伦的推荐,让七十二师留下来,加入到救援军中。
未眠城有太多人要拜见齐凌西,齐凌西不可能一一接洽。实际上第二天齐凌西的统帅部就闭门谢客了,仅召集高层将领研究接下来仗要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