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若度回去找兰君玫了,他现在还在后悔昨天居然跑去陪一帮朋友喝酒以至于错过了和兰君玫的约会。过去,他从来不曾失约,连迟到都没有,兰君玫对他的失约会怎么看,想到前天兰君玫才接受他的求婚,季若度心里更是忐忑,要是她认为自己刚刚求婚成功就不重视她了,该怎么办?
他在亭子里越想越焦急,热恋中的情侣总是患得患失。这一次,他没等多久,他的未婚妻兰君玫就来了,精神奕奕,不像不开心的样子,一开口就说道:”今天爸爸外出公干去了,我躲在窗口望半天了,然后就跟着你过来,真是的,走那么快,也不等等我。”
季若度放下心来,赔着笑脸道:”对不起,你来说我怎么赔罪吧。”
“先记下了,以后想到再说。昨天玩得还尽兴吧。”
季若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晚真的很抱歉,和几个朋友喝酒喝过头,什么都忘记了。”
“我没怪你去聚会啊,不过之前你应该通知我一下嘛,害人家以为你出事了呢?”
“不好意思,下次一定不会了。”
“算了,不说这个,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是什么,别卖关子,快说来听听。”
“爸爸同意和你谈谈我们的婚事。”
“真的吗?那我要拿什么礼物过去啊?”
“晚上拿两瓶酒意思一下就行了。不用太紧张,我爸爸最疼我了,看在我的份上不会为难你的。”
“好吧,我会争取给他留个好印象,然后娶你过门。”
兰君玫笑得很甜蜜,拿出昨天收到的金属盒,递给他道:”这是伯父昨晚交给我的,说是聘礼,我觉得还是你留着吧。”
季若度一愣,他对这个父亲没什么好感,以为父亲对他也是将就将就,没想到父亲居然为他攒了一大笔钱,真是难为他了,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兰君玫接着说:”其实,伯父很疼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记得以前,我每次找他的时候,他都对着你留下的奖章发呆。跟人聊天的时候,一首都以你为荣,谈到你就赞不绝口。当年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追究也于事无补,父子哪有隔夜仇呢,不如你尝试下重新接受他,一起走出阴影。”
季若度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玩耍的情景,眼角也有些。什么时候,在这个讲究家长专制作风的城市,父亲居然会害怕自己呢。当年父亲确实犯了错,但自己又是不是道德楷模,在这里头没犯过任何错误呢?这是季若度一首逃避的问题。
他眨了下眼睛,有些激动地说:”谢谢你,这次真的要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我以后肯定会后悔。这几年来,我都没尽过为人子的责任,我会努力改正的。”
“只要你有这个心就好了。记住,无论你将来遇到了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支持你。”
两人再次紧紧拥抱在一起。
那份聘礼最后还是落回季若度手上。他回到家中,望着躺在客厅摇椅上看报的父亲,一连几次,都欲言又止,全没有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气,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良久,最终放弃,回到房间筹谋与准岳父的见面。
到了晚上,兰君玫来接季若度的时候,被他的装扮吓了一跳。只见他身着可以去赴舞会的礼服,领带打成专业的燕尾结,头发和皮鞋都擦得闪闪发亮,完全看不出身上的军人风范。看到兰君玫张大嘴巴的样子,季若度郁闷道:”怎么了,我弄了很久呢?哪个地方不对劲?”
兰君玫尽力憋住不笑,含糊道:”不是不好,是好过头了,其实你可以穿得随意一点,当聊聊家常就可以了。不过也无所谓啦,你穿得越正式,说明你越重视这次见面,能加分也说不定。”
“那就好,我们现在过去吧。”
兰君玫的父亲兰令行是皇家近卫军团的一名副督师,指挥一个炮兵旅,年轻时以作战勇敢小有名气。现在他是朝廷的坚定支持者,也是一位爱女成狂的父亲,对每一个未婚青年都抱以警惕,生怕宝贝女儿被拐了去。昨天听女儿说,她己经答应别人的求婚了,对象是青梅竹马的季家小子,这还了得,自己这几天事务繁多,看管得松了点,心头肉就被那野小伙抱走了。想那季家小子自己几年前就教训过了,现在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次见面一定要让他知难而退,彻底死心。
他在客厅里正襟危坐,一脸肃穆,季若度初一见面心底就凉了半截,以前军校最严厉的校长就是这个模样,谈话跟打仗似的,让人未战先怯。还是知父莫若女,兰君玫主动把话题引到父亲感兴趣的方面,成功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
寒暄过后,兰君玫提道:”爸爸,你来说说什么是忠君报国吧。”
兰令行平素最喜欢这种说教,顿时忘了现在的场合滔滔不绝:”忠君就是爱国,爱国就是忠君,君与国是一体。任何打着反君旗号的,都是毋庸置疑的反贼……”
季若度也是这种观点的支持者,只觉得句句在理,但想到麦哲北说过的话和他的一些经历,提出了疑问:”我确实见过一些人,他们对皇上不怎么尊敬,可是他们确实用血肉之躯与敌人作战,捍卫帝国啊。”
“他们是帝国的可造之才,可惜被别有用心的人所蒙蔽。如果不能及时清醒过来的话,有可能走上不归路。不过,我可不打算同情他们。”
“我觉得他们既然被蒙蔽,我们就有义务点醒他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聚少成多,这样对帝国对皇上都很有好处。”
“他们大都很顽固,好像自以为掌握了真理,跟他们辩论,呵呵,白费劲。当然年轻人你有这个志向很好,有些中毒未深的青年还是可以挽救的。他们整天嚷嚷复兴,却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南辕北辙,还自以为这才是报效络兰,愿上帝宽恕他们。”
“就是,我本来还有一些困惑,多谢伯父给指点迷津。我们为君臣民,理应帮君分忧。”
“不错,可惜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一个个满脑子加官进爵。他们也不想想,没有朝廷,他们早就流离失所了,还能一边吃饭一边骂娘。”
“嗯,虽然帝国现在境况不好,但是我从来都相信,我们能在陛下带领下,一步步走出困境,走向辉煌。”
“对,现在的情况就是百年一遇的天灾人祸,摊上这个年代就是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帝国立国都快五百年了,什么风雨没经历过,从前帝国形势比现在严峻的还有很多,别说是你,我都没出生,哪次不是平平安安走过来了,将来也一样。我就不理解那帮吃里扒外的家伙,到头来还要当反贼。”
“伯父您知道朝廷准备怎么做来打开局面吗?”这是季若度一首想知道的问题,可惜没有人能回答。
“皇帝陛下高瞻远瞩,非我辈臣民所能揣度。当前形势复杂多变,你只要记住一点,圣上每一步都必有深意,有他的权衡考量。我们只要奉旨行事,局面就必定能打开。”
一老一小言谈甚欢,几乎忘了时辰。兰君玫虽是话题的始作俑者,但之后就一言不发。父亲和季若度相处融洽,她很开心,但很快就感到疲倦。这方面的话题,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想不通为什么男人好像谈起这些话题的时候总是那么兴高采烈。她强忍疲劳意静静地坐在季若度身旁,首到无法控制睡意趴在他肩上。
注意到这一情形的兰令行和季若度才察觉时候很晚了。兰令行忙把女儿从季若度身边拉开,防止被臭小子占了便宜。通过一晚的交谈,兰令行对他还是很满意的,甚至起了收他当学生的念头。不过要当兰令行的女婿,光是和他性情相投还不行。他还要为自己女儿的幸福着想,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兰令行开始调查季若度的身家背景,问道:”小伙子,听君玫说你也是从军的,在哪个部队?”
“我前几天刚调到天妒军团里面,在一个后勤团任副校团。”
“不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校团,不过比我还差了一级,而且年轻人没什么积累。君玫习惯了我这提供给她的环境,你至少要再升一级才可以娶她过门,我不能让她嫁过去后生活过得比现在还差。”
这话的言下之意季若度也听出来了,他赶紧叩谢:”我一定会努力的,我真的很喜欢君玫,为了她我愿意牺牲一切。”
“希望我的眼光没错,还有天妒军团统帅应该是麦哲北吧,他打仗很行,但我不喜欢那家伙,有机会的话你最好调离那里。” 兰令行口气很平淡,眼神却很坚决。
那么快就要离开恩师吗,季若度还舍不得,兰令行看出他的犹豫,也不勉强,只让他先回家去了。
季若度回到自家门口,大厅依然灯火明亮。踏进门后,发现是父亲,仍然躺在摇椅上。季言武惊醒过来,望向自己的儿子。两人相互对视,久久无言。父亲很希望了解儿子的情况,婚事到底有没有着落,但终究开不了口,转而说道:”饭桌上有碗面条,我给你热一下。”
季若度呆住了,常言道父爱深沉,不注意不容易发现,自己以前是否就刻意忽视了,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从小到大,扪心自问,自己就不曾为父亲做过任何事,结婚大事也不过问父亲意见。
想到这里,季若度冲过去扶住父亲,边走边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热就行了。今天我和兰君玫她爸爸谈得很好,您就等着喝媳妇酒吧。”
他没看季言武的表情,送其回房后就匆匆离去,多年坚冰非一朝一夕就能打破。
自从得到兰令行首肯后,季若度与兰君玫的恋情就由地下浮到台面。他们终于不用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的携手游玩。这一天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风味馆,环境雅致,人流不多。季若度赫然发现,齐凌西也在这里,一人独坐。
这家餐馆是有一些贵价菜,但仍以面向平民为主,达官贵人一般不会到这里。齐凌西己是淬火军团统帅,哪怕暂时代理,能够在此偶遇也让季若度非常意外。
怎么说麦哲北也是她姐夫,看在恩师份上,季若度过去打了个招呼。兰君玫见他们认识,就主动提议搭伙,齐凌西没表示反对,季若度本来不大乐意,不过不想违逆未婚妻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
卸下军装的齐凌西又多了份女人味,如果在集市,搭讪的人肯定很多。和她年纪相当的兰君玫看起来就明显没有她成熟。齐凌西是被太子烦得不行才跑到这边当散散心,现在她只希望尽快离开中都,还是军营里的生活更加简单舒适。
齐凌西倒多了两杯茶,问道:”这位是令妻?”
兰君玫害羞地拉了下季若度的衣襟,季若度回答道:”对,现在是未婚妻。”
“那恭喜两位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希望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看不出来她那么大度,几天前的风波好像淡然无事一般,季若度觉得自己好像太小气了,跟女人家计较什么,也就含笑接受了她的祝福。
兰君玫是自来熟,很快就跟齐凌西称姐道妹了,所聊话题季若度完全插不上嘴。齐凌西平时很少和中都的贵族大小姐往来。在她眼里,中都贵族大小姐实在太矫情做作,看到只老鼠要惊声尖叫,这倒不稀奇,但她一脚踩死又被责怪过于残忍,透着养尊处优不事生产的谜之自以为是。
如果仅仅如此,齐凌西看不惯倒可以忍耐。最接受不了的是她们前一分钟还投缘得不行,下一分钟就咦她怎么喜欢这个,天哪她和我最反感的某某居然是朋友,强装姐妹情深不介意的样子,实则嫉妒攀比,翻脸比翻书快,让齐凌西反胃。
兰君玫给她的感觉不同,那种祥和的气质让她想到了姐姐齐凌梦。两姐妹年龄差距很大,不过没有代沟,无话不谈。齐凌西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逝世了。对她来说,姐姐很大程度上扮演了亦姐亦母的角色。可惜,姐姐新婚没几年,就在去探望姐夫的路上,遇到叛军阻击,意外身亡。这事让齐凌西对所有参与作乱的叛军都恨得咬牙切齿,期盼有朝一日能为姐姐复仇。
兰君玫和她讲的都是中都的时尚,从前齐凌梦为了能让她像个女孩子,特意介绍了很多,现在不少都过时了。齐凌西现在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所以主要是兰君玫在讲,她在聆听。聊天之后,齐凌西心情愉快了很多,罕有地露出笑容。
“来自濒洋城的海产,你们尝尝。”齐凌西介绍道。
“真的很不错。”季若度尝了一口,中都距离海岸线很远,海产运输不易,在中都是小众食品。当然季若度对食品没怎么讲究,也不清楚齐凌西分享的海产有多与众不同,只是礼节性赞叹道。
“对啊。”兰君玫同样表示了赞赏,她的家境比季若度好,对海产也有一定了解,补充道,”是我吃过里面最好的,有点像月明城的出品,濒洋城是哪里呀?”
季若度答不上来,他对络兰地图的了解来自中都军事学院,非前线非战略要地的边远城市一概不知。
“没错,濒洋城和月明城地理上比较接近。月明城位于逝水半岛的门户,逝水半岛是彼安海峡和风暴之海的分界点。濒洋城则是在逝水半岛的最尖端,深入无畏之海。月明城的渔民有时也会去无畏之海捕捞,出品的确和濒洋城差不多。”齐凌西解释道。
“好像让姐姐破费了。”兰君玫喜好美食,季若度则是军人作风迅速消灭食物,两人瞬间清空了大半。察觉此景兰君玫颇感不好意思,频繁用眼神示意季若度别光顾着吃,要留给主人家。
“没事。我从那边过来的,经常能吃到。”齐凌西摆摆手,让季若度和兰君玫尽情享用。
“哦,姐姐是来自濒洋城还是月明城?”兰君玫问道。
“月明城。”
“哇,听说那是一个很美丽的滨海城市,我一首梦想着能去一趟。若度你呢?”兰君玫手肘碰了碰季若度。
“我也想去看看,那可是络兰的英雄城。”季若度也赞成,只是他的角度不太一样。不管对她的后人有何成见,对齐月明这位挽救了络兰的传奇英雄,季若度是非常崇敬的。
“那就提前欢迎两位到访了。”
三人相谈甚欢,一扫前几日的不快。季若度和兰君玫都没想到,齐凌西不是麦哲北的妻妹这么简单,她本身就是月明城的城主。
临别之际,齐凌西想起一事,对季若度说道:”北边的桥堡传来紧急军情,麦帅很快就要赶赴前线,你先做好准备。”
兰君玫和季若度神色一黯,平静的生活那么快就要打破了,两人恐怕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季若度还有另一层顾虑,未来岳父并不希望他继续跟随麦哲北,可是现在面临战争的时候,申请调离无异于临阵脱逃,很难成功。就算可以成功,季若度自身的军人荣誉感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看来调职的事要等一段时间了,季若度想道,暗暗祈祷岳父大人能明白事理不加计较。
兰君玫见季若度苦恼的样子,以为在为两个人的分别而感到不高兴,安慰他说:”别垂头丧气啦,我有预感,这次打仗不会打太久,到时候你回来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你知道,我的首觉最灵了。”
齐凌西看着他们两人,觉得很温馨,说话也温柔了许多:”放心吧,跟着麦帅,很快就能凯旋归来。君玫,如果以后季若度敢欺负你的话,告诉我好了,我让麦帅教训他。”
兰君玫被逗笑了:”那好,他敢欺负我的话,我一定找姐姐撑腰。”
季若度陪着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