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慕白己带着苏锦年和小七摸进了废弃驿站。
断墙残瓦间飘着霉味,积灰的木桌被小七用袖子粗略抹了把,苏锦年刚要坐下,手腕突然被李慕白扣住——他指尖在桌沿木缝里一勾,拽出半截生锈的铁钉。"小心。"他声音低哑,指腹轻轻蹭过她刚才要碰的位置,像在安抚惊飞的雀儿。
苏锦年却先笑了:"你倒比我还细致。"她抽回手,从腰间解下那个茉莉香囊,"带着这个,机关卫的嗅觉系统就乱不了。"话虽轻松,指尖却把香囊系绳绕了又绕,"你真要现在走?"
"再晚许无痕的人就要换防了。"李慕白解下官袍外的青衫,露出里面染了血的中衣——那是他用鸡血混着药粉调成的,"系统今早给的《机关修复手札》里提过,反对派的机关锁用的是玄铁齿轮,我在密道里记了他们三天前的巡逻路线。"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小七的易容术是千机阁入门课,我扮成他们的伤员,只要能说出昨夜偷袭主殿的细节......"
"能说出李幽兰藏机关钥的暗格位置。"苏锦年突然接口,眼尾微微上挑,"你今早翻《千机阁秘辛》时,我就看见你在那页折了角。"
李慕白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晨露打湿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颗小痣——那是她真正的易容破绽,只有他知道。"等我策反了守卫,里应外合端了李幽兰的老巢,"他压低声,"就来接你去看济州的春樱。"
小七突然轻咳一声。
少年抱着剑站在门口,剑尖垂着的红穗子被风掀起,露出他腰间挂着的青铜小钟——那是苏锦年去年救他时塞给他的,说是"遇到危险就摇,我听得见"。"大人放心,"他喉结动了动,"我会守在门口,三步内有活物靠近,钟就会响。"
李慕白拍拍他肩膀,转身走向驿站后窗。
晨雾漫过他的后背,苏锦年望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身影,突然喊了句:"要是许无痕要验你伤口......"
"是刀伤,斜着划开的。"他没回头,声音却清晰,"昨晚在密道里,我用你给的茉莉汁混了止血散,现在应该结了层薄痂——和真伤员的伤口一模一样。"
苏锦年望着他消失在雾里,指尖无意识地着桌沿。
小七突然把剑往地上一拄:"苏姑娘,我去把后巷的碎石清了,脚步声会小些。"少年跑出去时,腰间的小钟叮铃作响,倒像在替他慌乱的心跳打拍子。
千机阁山门外,李慕白正扶着腰踉跄。
他额头沾着草屑,左肋的血渍己经半干,远远看见两个反对派弟子巡过来,立刻捂着伤口喊:"救我!
许堂主的人被机关卫围在西偏殿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揪住他衣领:"你哪个队的?"
"三队丙字旗!"李慕白喘着粗气,"今早换防时我跟老周去搬火药,结果机关卫从暗格里钻出来......"他突然剧烈咳嗽,"老周被砍断了腿,他让我来找许堂主,说李幽兰在主殿地下埋了雷火弹,引线就藏在......藏在老阁主画像的青铜灯座里!"
两个弟子脸色骤变。
为首的那个捏着他的手腕往山边走,绕过一片荆棘丛时,突然用刀背抵住他后颈:"许堂主最恨叛徒,你要是说错一个字——"
"上个月十五,反对派在南坡试射连弩,弩箭卡进了第三根木柱的树洞里。"李慕白咬着牙,"许堂主气得摔了茶盏,说'再修不好就把铁匠扔去喂机关卫'。"他回头,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刀背上,"这总没错吧?"
刀背缓缓移开。
许无痕的临时帐设在山坳里。
李慕白被推进去时,正看见他握着半块烧焦的木片——那是主殿房梁的残骸。"说。"许无痕头也不抬,指尖敲着案上的机关匣,"李幽兰的雷火弹藏在哪儿?"
"地下三层,西墙第三块青石板。"李慕白踉跄着跪下,"我亲眼看见她的弟子搬进去的,用红布裹着,上面还刻了......刻了玄龟纹。"他突然扯动左肋的伤口,疼得额头青筋暴起,"求堂主救三队的兄弟,老周的腿还卡在机关齿轮里......"
许无痕终于抬头。
他目光如刀,从李慕白的血渍看到他沾着泥的靴底,突然摸出匕首挑开他腰间的布带——那里缠着带血的粗布,揭开时,半凝固的血痂混着药粉的味道涌出来。"刀伤,斜的。"许无痕用刀尖拨了拨伤口边缘,"和机关卫的爪子划的不一样。"
"是李幽兰的亲信用柳叶刀砍的。"李慕白声音发颤,"他说要......要割了我的舌头喂狗。"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弟子掀帘进来,在许无痕耳边说了句什么。
许无痕的眉峰动了动,把匕首插回鞘里:"你说能策反守卫?"
"守卫队副统领张全,他娘在济州城药铺当杂工。"李慕白抹了把脸上的汗,"上个月他娘咳血,是我偷偷送了参汤——用的是千机阁库房里的老山参。"他抬起眼,"张全恨李幽兰克扣药材,只要许堂主许他个'清理叛徒'的名头,他能开三道侧门。"
许无痕盯着他看了足有半柱香时间。
帐外的风掀起帐帘一角,露出远处千机阁主殿仍未熄灭的火光。
终于,他伸手扯过案上的酒坛,抛给李慕白:"喝了。"
酒液辛辣,顺着喉咙烧进胃里。
李慕白呛得咳嗽,却看见许无痕眼底的警惕褪了几分。"今晚子时,"许无痕指了指帐外,"去西哨找张全。
要是他敢耍花样......"他拍了拍腰间的机关匣,"我的暴雨针可不认人。"
同一时刻,千机阁内殿。
李幽兰捏着半片焦黑的茉莉花瓣,指尖几乎要戳进掌心。"所有密道出口都封死,"她对跪在地上的弟子吼道,"连只耗子都不许放出去!"转身时,她的机关簪子划过青铜烛台,迸出一串火星——那是用老阁主的佩剑熔了重铸的,能感应千里内的机关波动。
"苏锦年?"她突然眯起眼。
三天前那丫头说要去济州城采买香料,结果带回的茉莉花瓣里掺了磁石粉,害得机关卫的嗅觉系统乱了半宿。"去查她这三个月的行踪,"她摸出枚青铜蝴蝶,"还有,把她房里的妆匣拿来——我倒要看看,那锦鲤香囊里,是不是藏着风雷子的传信虫。"
暮色漫进驿站时,李慕白正蹲在西哨墙根。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轻响,像春蚕食叶般细碎:【检测到高价值道具《间谍传信术》,触发条件:伪造一封足以乱真的书信】。
他摸了摸怀里的《千机阁手札》,嘴角微微扬起——等许无痕看到那封"李幽兰写给大长老"的密信,千机阁这潭浑水,怕是要更热闹了。
暮色漫进驿站时,李慕白蹲在西哨墙根的阴影里,指腹着怀里那卷《千机阁手札》。
系统提示音刚落,他便摸出怀里的狼毫笔——这是今早从苏锦年妆匣里顺来的,沾着茉莉香的墨汁,正好仿风雷子惯用的沉水香墨。
"伪造书信的关键,是让收信人先信三分。"他低低念出系统刚灌输的《间谍传信术》要诀,指甲在青砖上轻轻叩了两下。
千机阁反对派的信笺是玄色云纹,他三天前在许无痕案头见过;风雷子的笔迹偏瘦硬,带点折戟沉沙的顿挫,这是从李幽兰藏的《暗桩密报》里偷记的。
他从袖中抖出半张残纸,是方才借张全递水时顺走的反对派信笺。
笔尖蘸墨,在"天机阁主"西字上刻意顿了顿——这是许无痕最忌惮的名字。"三日后子时,清剿令下,首恶当诛,余者为奴。"墨迹未干,他又从衣襟里摸出粒赤金小印,在落款处盖了个模糊的"雷"字——那是他今早用蜡烛熔了小七的青铜钟钮,照着千机阁密档里的风雷子印模刻的。
"大人!"
小七的声音从墙外翻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急切。
李慕白迅速将信笺塞进怀里,转身时正看见少年扒着墙沿,发梢沾着草屑:"许无痕的亲兵去了西帐,我把信塞进他们方才送的药罐里了——就是张全说的,每日卯时送参汤的那罐!"
李慕白拍了拍他发颤的手背:"做得好。"少年的手心里还攥着半块焦木,是主殿火场里捡的,带着烟火气的温度。
千机阁后山下的营帐里,许无痕正用匕首挑开参汤罐的封泥。
热气裹着药香涌出来时,半张玄色信笺"啪"地掉在案上。
他瞳孔骤缩,匕首"当啷"落地——那云纹是反对派特供,那"雷"印是风雷子的暗号,那字迹...他扯过信笺凑到烛火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清剿令?"他突然掀翻案几,茶盏滚落在地,"好个老东西!"帐外巡卫闻声冲进来,被他挥刀劈翻在地:"去把张全带来!
去把所有队正叫来!"他踢开倒在脚边的巡卫,刀尖戳进信笺中央的"诛"字,"今晚子时,先端了李幽兰的老巢!
等我血洗主殿,看谁还敢说我是叛徒!"
同一时刻,千机阁主殿地下三层。
李幽兰的机关簪子突然发出嗡鸣,青铜蝴蝶在她掌心震得发烫。"不好!"她甩开正在调试雷火弹的弟子,"反对派要动手了!"指尖在石墙上连点七下,暗格"咔"地弹出幅机关图——那是她藏了十年的"伏龙阵",十二具机关卫藏在廊柱里,三百支透骨钉卡在房梁间。"把前院的火把全撤了,"她扯下鬓边珠花,那是引动机关的钥匙,"等他们进了院子,我要让许无痕的人连全尸都留不下!"
子时三刻,千机阁前院的月光被乌云吞了个干净。
许无痕带着三百死士撞开偏门时,正看见李幽兰站在台阶上,机关簪子在发间泛着冷光。"老匹妇!"他挥刀指向她,"你以为藏着雷火弹就能吓唬我?"话音未落,廊下突然窜出十二道黑影——机关卫的青铜爪子划破空气,带起刺耳的尖啸。
"放箭!"李幽兰的声音混在金属摩擦声里,房梁上的透骨钉如暴雨倾泻。
许无痕的死士往前冲了三步便倒下一半,有人被机关卫的爪子开膛破肚,有人被钉在墙上像串糖葫芦。
血溅上台阶时,李幽兰突然笑了:"许无痕,你以为我这十年在等什么?"她转动簪子,院角的青铜鼎喷出烈焰,"等的就是今天——"
"风雷子来了!"
一声喊突然炸开。
人群中挤进来个反对派弟子,举着幅焦黑的画像狂吼:"风雷子的画像在火场里找到了!
他说要清理门户!"许无痕的人愣了一瞬,有人看见画像上的雷纹突然尖叫:"是风雷子的印!"李幽兰的弟子也慌了神——那画像上的眉眼,竟和三天前苏锦年带来的香料商有七分相似。
机关卫的齿轮突然卡壳。
许无痕的刀砍在机关卫脖颈上,却见对面的死士突然调转刀尖,朝自己人后背捅去。
李幽兰的透骨钉还在飞,却有弟子大喊"叛徒",挥剑砍向身边同伴。
血光映着月光,千机阁前院成了修罗场,喊杀声、机关声、哭嚎声混作一团。
李慕白缩在西厢房的瓦顶上,看着这一切。
他摸了摸怀里的空信笺——那封伪造的密信早被许无痕撕成碎片,此刻正混在满地血污里。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这次是【千机阁控制权进度+15%】,他却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该走了。"他低低说了句,顺着房梁滑进后巷。
小七己经等在巷口,腰间的青铜钟被血溅得通红:"苏姑娘在驿站煮了姜茶,说您肯定冻着了。"少年的声音带着颤,却还是把披风披在他肩上——那是苏锦年的,带着茉莉香和烟火气。
驿站里的烛火还亮着。
苏锦年靠在门框上,发间的茉莉己经蔫了,却仍执着往他手里塞姜茶:"我听见喊杀声了。"她的指尖抵着他染血的衣襟,"疼吗?"
李慕白摇头,喝了口姜茶。
暖意从喉咙滚进胃里,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笑了:"千机阁的春樱,怕是要开了。"
而此刻的千机阁内,被硝烟熏黑的主殿正缓缓升起道身影。
那人披着玄色大氅,袖口绣着吞云玄龟——正是传说中十年未露面的天机阁主。
他望着满地狼藉,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青铜剑,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好个李慕白...倒让我等了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