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兰州城刚刚苏醒。
云晓站在黄河边的栈道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甜醅子。晨雾笼罩着河面,远处的白塔山若隐若现,像一幅被水洇湿的水墨画。
明远打着哈欠走过来,手里拎着两袋刚出炉的牛肉馅饼:“云晓,你这么早?”
云晓没说话,只是把甜醅子递给他。
明远接过来喝了一口,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皱了皱眉:“这也太甜了吧?”
“嗯。”云晓应了一声,目光依然落在河面上。
黄河水浑浊湍急,卷着泥沙奔涌向东。明远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湘西的山溪——清澈见底,连水底的鹅卵石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他连云晓心里在想什么都看不透。
正宁路夜市人声鼎沸,烤羊肉的烟火气混着孜然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明远举着两串红柳烤肉挤过人群,发现云晓站在一个卖酿皮的摊子前发呆。
“云晓,尝尝这个!”他把烤肉递过去,“据说上过《舌尖上的中国》。”
云晓接过烤肉,咬了一口,油脂顺着嘴角滑下来。明远赶紧掏纸巾,却见她抬手用手背随意抹了抹,继续慢吞吞地嚼着。
——不对劲。
平时的云晓绝不会这样。她总是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整洁,连画符时朱砂溅到袖口都要立刻清洗。
明远看着她的样子,忽然觉得嘴里的烤肉没了滋味。
午后,他们爬上白塔山。
山顶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兰州城。明远买了两个冰淇淋,递给云晓一个:“据说这儿夜景更漂亮,要不我们晚上再来?”
云晓摇摇头,舔了一口冰淇淋。奶油很快融化,滴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一个浅色的印子。
明远终于忍不住了:“云晓,你要是难受,咱们就回碧湖湾.找沈墨问清楚。”
云晓望着远处黄河铁桥上来往的车辆,轻声道:“我不难受。”
“那你为什么……”
“明远,”她突然打断他,“你知道黄河为什么这么黄吗?”
明远一愣。
“因为它带着黄土高原的泥沙,一路向东,最后汇入大海。”云晓的声音很平静,“泥沙会沉淀,水会变清,但黄河永远是黄河。”
明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傍晚回到酒店,明远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姑姑”——云晓的母亲。
他看了眼正在浴室洗澡的云晓,走到走廊上接起电话:“喂,姑姑。”
电话那头传来温柔却焦急的声音:“明远啊,我看到新闻了……那个沈墨,他订婚了?”
明远心里一沉:“嗯。”
“晓晓她……还好吗?”
明远转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雨。
“她挺好的。”他听见自己说,“我们正在甘肃接活,她今天还吃了两串烤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明远,”云姨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帮我照顾好她。”
挂断电话,明远靠在墙上,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晚上,他们还是去了黄河边看夜景。
游船缓缓驶过,霓虹灯倒映在水面上,被波涛打碎又重组。明远买了船票,拉着云晓上了船。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河水的腥味。云晓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闪烁的灯光。
“云晓,”明远犹豫了一下,“你要是想哭……”
云晓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钻戒,轻轻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钻戒在夜色中微微闪烁,像一颗孤独的星星。
“我不哭。”她说,“我只是有点累。”
游船驶过中山桥,桥上的彩灯突然全部亮起,照亮了整个河面。
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明远看见云晓的眼泪无声地滑下来,落进黄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