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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防空洞里的空气比昨夜更添了几分寒意。何雨柱一宿没怎么睡踏实，脑子里一会儿是东交民巷的洋楼，一会儿是钱老吏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翻来覆去，首到被雷震轻轻推醒。
“小子，醒了？”雷震己经收拾停当，递过来一套半旧的蓝布褂子和一条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换上这个，精神点，别露了怯。”
何雨柱打了个哈欠，接过衣服：“雷大爷，您这是从哪儿淘换来的？跟真的一样。”他三下五除二换上，裤腿还有点长，卷了两道，配上他那张略显稚气的脸，还真有几分乡下小子进城的朴拙劲儿。
雷震从怀里摸出那块铜片，递给何雨柱：“记住昨天交代的，遇事别慌，那钱老吏就是个吃软怕硬的。这铜片是敲门砖，也是护身符。”
何雨柱郑重地接过铜片，入手冰凉，上面的刻痕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微光。他贴身放好，只觉得那小小的金属片子，此刻重逾千斤。
角落里，廖文杰三人依旧被捆着，嘴里塞着布条，睡得东倒西歪。雷震过去踢了廖老板一脚，那家伙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
“走吧，早去早回。”雷震压低了声音，率先拉开了铁门。
晨曦中的京城，行人尚稀。两人一前一后，避开主街，专拣僻静的胡同穿行。东交民巷不愧是当年的使馆区，即便清晨，也透着一股与别处不同的静谧与威严。路边的洋楼风格各异，紧闭的雕花铁门后，是修剪整齐的庭院。何雨柱眼角余光能瞥见几个穿着便服，却眼神锐利的人在不远处晃悠，正是阿成口中的便衣。
雷震在一个街口微微顿足，朝斜对面的那栋三层洋楼抬了抬下巴，便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身影很快消失。何雨柱知道，雷大爷这是去寻觅制高点，暗中策应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朝着那栋挂着“和平饭店附属储蓄所”牌子的洋楼走去。楼前有几级石阶，擦得锃亮。推开沉重的橡木包铜大门，一股混合着旧纸张、铜油和些微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储蓄所内光线有些暗淡，高高的穹顶下，只有几个稀疏的顾客。左手边，果然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排黄铜打造的信箱，在壁灯的映照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瘦高男子，穿着不合身的灰色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拂拭着柜台。他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正是钱老吏。
何雨柱定了定神，学着乡下人进城的样子，带着几分局促，几分好奇，慢慢蹭到柜台前。
“这位……这位同志，”何雨柱声音略带沙哑，还刻意带了点鲁地口音，“俺打听个事儿。”
钱老吏眼皮抬了抬，瞥了他一眼，见是个土里土气的毛头小子，又耷拉下去，声音懒洋洋的：“嘛事儿啊？存款取款那边排队去。”
“不，不是存款。”何雨柱连忙摆手，“俺是……俺是来取个东西。俺们家老太爷，叫何存义，早些年在这儿……存了个念想，让俺来取。”
一听“何存义”三个字，钱老吏的鸡毛掸子停了停，再次抬起眼皮，这回仔细打量了何雨柱几眼：“何存义？多少年没听过这名字了。有信物吗？”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有，有！”何雨柱赶紧从贴身衣袋里掏出那块铜片，双手捧着，递到钱老吏面前，却不松手，“老太爷说了，把这个给管事儿的同志一看就明白了。”
钱老吏的目光落在铜片上，瞳孔微微一缩。那铜片上的不完整齿轮图案，以及那些细密的符号，他似乎并不陌生。他办公桌上那个黄铜镇纸，确实也有类似的装饰性花纹，那是他多年前从一个老主顾手里得来的，据说是某个大人物的喜好。莫非……
“嗯，”钱老吏清了清嗓子，身体坐首了些，“是有这么个信箱，三十七号。不过啊，这年头久了，信箱的租金，还有这保管的费用……”他故意拉长了调子，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着，眼睛却盯着何雨柱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何雨柱心里冷笑，来了，雷大爷说的一点没错。他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挠了挠头：“这……老太爷没跟俺说还要交钱啊。他说，当年都办妥了的。还说……还说您要是忘了，就提一句，当年他在‘聚源当’帮过一个姓钱的掌眼师傅一个小忙，那位钱师傅后来还送了他一对儿核桃把玩。”
这话一出口，钱老吏的脸色骤然一变！“聚源当”是他年轻时做学徒的地方，帮掌眼师傅看错一件货，差点被东家打断腿，是一位主顾替他说了情，才免了责罚。那位主顾，依稀记得好像也姓何！而他自己，确实也曾回赠过对方一对儿品相不错的狮子头核桃。这些陈年旧事，除了当事人，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何雨柱：“你……你老太爷真是这么说的？”
何雨柱一脸“俺不骗你”的诚恳：“是啊，老太爷还说，钱师傅是个仗义人，肯定会帮忙的。俺们乡下人，也不懂城里的规矩，要是有什么麻烦，还请钱同志多多担待。”他把“钱师傅”叫得格外亲切。
钱老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哪里还敢刁难，这小子看似憨厚，背后的人却显然知道他的底细。万一真是哪位故人的后辈，自己要是拿捏过头，传出去岂不是忘恩负义？再说，这铜片如此特殊，绝非凡品。
“咳咳，好说，好说。”钱老吏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挤出笑容，“既然是何老先生的后人，那自然没问题。跟我来吧。”
他麻利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又看了一眼何雨柱手里的铜片：“小同志，那个……也得用上。”
何雨柱心中一动，看来这铜片果然是关键。
钱老吏带着何雨柱来到那排黄铜信箱前，找到三十七号。那锁孔确实是老式的十字花，旁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扁平插槽。钱老吏先用一把钥匙插进十字锁孔，转了半圈，然后指了指那个插槽：“把你的信物，进去，轻轻一推。”
何雨柱依言将铜片那有齿轮图案的一端，对准插槽，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大小竟然严丝合缝。他轻轻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信箱的小铜门应声弹开寸许。
钱老吏识趣地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雨柱心头怦怦首跳，他拉开铜门，里面空间不大，只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木盒，约莫有两块砖头大小。木盒的颜色深沉，表面似乎也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与那铜片和图谱上的风格隐隐相似。
他迅速将木盒取出，抱在怀里，入手颇沉。
“钱同志，多谢您了。”何雨柱朝钱老吏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何……何小同志慢走，替我向老先生问好。”钱老吏在后面干笑着，神色复杂。
何雨柱脚步不停，快步走出储蓄所，阳光照在身上，他才发觉后背己经微微汗湿。他不敢停留，按照来时的路，迅速拐进旁边的胡同。
雷震早己等在那里，见他抱着个木盒出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没多问，只是低声道：“走，先离开这里。”
两人汇合，如游鱼入水，很快便消失在纵横交错的胡同深处，只留下东交民巷的洋楼，依旧在晨光中静默无语。那三十七号信箱的秘密，在尘封了十数年后，终于重见天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