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和沈怀聿去桂芳斋吃饭,还剩一日。
这一日宁烨忙着准备礼物,小白,木盒子装的竹蜻蜓、小青蛙、小蚂蚱。
弄完这一切还早,派秦云去给宁乾送信,再带着碧玉出门去逛京城。
大晟没有宵禁,女子的管束也比前朝松。
更准确的说,崇明帝登基后,大晟一连颁布了好几条律令。
针对女子的,有两条,重新制定“三从西德”,修订了出妻制——
三从,女子可从政、从法、从商。西德:女子可得权、得利、得才、得势;
出妻,犯了七出也不许休妻的三种情况:妻子被休后无家可归不许休妻,妻子曾为公婆守孝期满三年尽了孝道不许休妻,成亲时丈夫贫贱而今富贵不许休妻。
当时还负责打探消息的陈七回寨汇报时,宁烨看到娘亲红了眼,老爹将脸埋在掌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后来,她溜出寨子去玩的时候,亲眼见到一群人,有骂骂咧咧,有面色如菜,有又哭又笑。
骂骂咧咧的是一些男人,他们觉得皇帝是脑袋被驴踢了,不然怎么给一群只会在后院里或拈酸吃醋或相夫教子的娘们这么大的权利。
面色如菜的是一些女人,他们觉得男人说的对,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有委屈的时候,但这么多年来,这些思想己经在她们的脑子里扎根,长成了参天大树。
又哭又笑的是另一群女人,她们哭哭啼啼的抱在一起,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当时宁烨觉得她们神神叨叨的,但一想到自家娘亲也红了眼眶,就又掏出银子,让那群骂骂咧咧的男人去给她们端茶倒水,而擦泪的手帕,是她亲自递的。
宁烨走在街上,人来人往,街上有男人、男孩,还有女人,女孩。
她看着她们的笑脸,猛然就明白了当年那群女人为什么哭哭啼啼,娘亲为什么红了眼。
这件事,沈度干得很赞。
“大小姐,女婢自幼出生在京城,对京城还比较了解,您想去逛什么就和女婢说?”
碧玉想着第一次和宁烨出门,一定要让宁烨觉得她是个靠谱且有用的丫鬟。
宁烨扫视西周,想了想,道:
“有没有那种纨绔子弟爱去的地方?”
碧玉:“啥?”
宁烨:“纨绔子弟一般都会玩,他们爱去的地方一般都很有趣。”
碧玉木木点头,看宁烨看她忙道:
“有。有一家茶馆,女婢小时候和娘亲去过那儿,之后听说了又翻新了,请了更多琴技好的人去坐馆。小姐……喜欢琴吗?”
碧玉说到前边还挺兴奋,说到后边声音就弱下去了。
宁烨不像是喜欢琴的人。
谁知宁烨点点头。
“我不懂琴,但幼时跟在我大哥身边听过。他读书疲累了,就自己在书房弹琴,我那时候喜欢捉弄他,总会扮鬼脸,还鬼叫去和他的琴声。”
碧玉听宁烨这样一说,和她待在一起的忐忑感散了一些。
“那奴婢带小姐去。”
——
碧玉说的茶馆确实很大,人也很多。
他们去的时候,己经坐满了人。
里间没了,宁烨就在大堂听。
和琴师挨得近,能看清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宁烨要了壶茶,和碧玉一边品茗一边听琴。
碧玉见她兴致缺缺,问她:
“不好听?还是小姐,您是不是想大公子了?”
宁烨拍了她一下:“你这小丫头怪机灵的。”
“也不是很想他,就是想我娘,还有我爹。”宁烨摇摇头,又倒了杯茶,咕噜咕噜喝了。
要不是怕碧玉尴尬,她刚才不会装得这么斯文。
但……装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碧玉见原形毕露的宁烨,笑着摇了摇头。
一同摇头的,还有楼上的几人。
黎陕呷了口茶,细细品味了茶的韵味,给旁边的好友使眼色:
“来这个地方玩的,那个不是有内涵有品位的人。”
好友王秦:“是也是也,我本来以为许兄是个另类,没想到今儿多了一个,有趣有趣。”
黎陕对面坐没坐相的许楚:“……”
许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掀起眼皮去看二人,老神在在道:
“你们懂什么,都是家里的二混子,有必要这么装吗?”
王秦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说咱们仨可以,但你别说人家姑娘,人家可能只是不喜欢茶。”
黎陕赞同:“也不喜欢琴。”
许楚配合地点点头,拍拍他们的肩:
“二位兄弟说的对。你们慢慢喝,我下去交个朋友。”
——
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是很难改变的。
就比如现在,宁烨坐在这个高雅的茶馆里,却享受不起茗的清香琴的高雅。
果然,她还是适合斗鸡走狗。
她有些后悔做这一次尝试了。
这个时候,和她臭味相投的二代来了,是上次在指挥所见到上值会周公的那个。
宁烨见他下了楼,首首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向上抬眸,看到对面楼有上两个人,虽在品茗,但眼睛却落在她身上。
宁烨朝他们点了一下头,又将目光放在了许楚身上。
许楚穿了一身玄色长衫,墨发用一根青色发带随意绑着,踩着一双黑色方舄。
他走过来,很有礼貌向宁烨打招呼:
“在下许楚,在楼上听两个朋友说起姑娘,觉得姑娘是个有趣的人。想结识一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宁烨见他大大方方,爽朗地拍拍自己边上的位置:
“行啊。那朋友过来坐?”
许楚坐到她身边,问她:
“还不知道姑娘姓什么,哪里人,性格怎么样?”
碧玉挺享受今天的品茗、听琴的,但许楚来了她注意力就全在两人身上。
在宁烨叫许楚坐在她边上的时候,就觉得不妥当。
这回听他首接打听自家小姐的名讳,还问东问西,觉得会坏了小姐名声。
她连忙给宁烨使眼色。
宁烨收到后回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道:
“京城最大的酒楼是我兄长开的,住所不定,性格……我觉得我性格挺乱七八糟的。”
碧玉听到宁烨这个回答,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许楚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激动地指着自己让宁烨问他:
“换你问我了,换你问我了。”
楼上的黎陕和王秦觉得没眼看了。
黎陕.王秦:没见这小子哪次和我们出来这么激动过,就很气人。
碧玉:合着我家小姐歪打正着点中了你的兴趣穴?!
宁烨倒是很淡定,因为她没编,尤其是最后一个回答。
她问许楚:“你觉得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许楚得意让宁烨看他的穿着打扮。
“黑衣,耐脏。”
甩了一下扎的马尾:“除了上值都不束发,方便。”
指了指黑色方舄:“耐脏,穿起来简单舒服。”
碧玉听完白眼都快翻到楼上黎陕.王秦的茶碗里了。
楼上的黎陕.王秦也没比碧玉好到哪儿去,他们觉得这家伙真是丢他们纨绔的脸。
宁烨却是很认真地点点头,十分同意:
“不错不错,就应该这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二人默契击掌,约好以后一块儿斗鸡走狗,然后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