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阵模糊,徐清裘一下落了冷汗。
怎么回事?
当众鞭打没让贺郡叛逆,这刚提到若月公主的事就叛逆了?
贺郡竟贞烈至此?
不、不对。
徐清裘扶着额头,面色难看。
贺郡才亲口说,去公主府也无妨。
只是刚刚提到了皇上,他才忽地发了疯。
竟是恨皇上将他送给公主吗?
也是,一堂堂将军竟被效忠的君主指为男妓——她止不住地生了同情。
那该死的母爱值!
徐清裘立刻平复了心情,朗声道:“与皇上并无干系,这是公主所求。”
——检测到贺郡叛逆值下降1%,宿主母爱值同步下降1%——
——检测到贺郡叛逆值下降至97%——
徐清裘猛地松了口气,看来贺郡是信了她的说辞,或者说,他愿意信。
诡异之声忽而响起:“恭喜宿主,任务开启后首次达成叛逆值下降。”
“怎么回事,就算我不伤害他的身体,不折辱他的精神,被他人刺激了,他也照样提高那劳什子叛逆值?”徐清裘恨恨地问。
系统装聋作哑。
徐清裘气笑了,这回笑得太过明显,连贺郡、白毫都注意到了。
她再没问其他的,把茶盏放了,吸了口气,脑子里转了几番,道:“本宫失态了,贺郡,本宫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去公主府?”
贺郡垂头:“臣愿意。”
徐清裘等了半晌,没听见脑中声响,便松了口气,又心想,这贺郡当真是心死了,竟是万念俱灰,连去公主府当男妓也不让他有心绪波动。
可怜孩子。
“……”这该死的母爱值。
“好,在本宫这处,你也不过日日受着鞭刑,宫内森严,到底不如公主府,想必若月公主爱慕于你,不会亏待你。”她手一挥,宫女便带着江太医进来了。
又跟进来了宫内的太监、宫女,浩浩荡荡跪在大殿内。
“传本宫的话,贺郡十五日后去公主府。这十五日内停了鞭刑,好生将养身子,江太医每日照看着,需要什么尽管和本宫开口,”徐清裘又看向白毫,“白毫,你点几个人去,帮本宫盯着这事,不要让人做了手脚,要是贺郡磕了碰了,坏了公主的兴致,本宫定发落了他!”
白毫福身:“是,奴婢定盯得紧紧的。”
贺郡低头,声音喑哑:“谢过皇后娘娘。”
他似乎是早己心死,面上毫无波澜。
主位上那华贵似骄阳的皇后娘娘,也曾是他誓死效忠的皇家之人,是他的主子,他跪她,理所当然。
君权神授,天子之下,他不过是奴。
便是杀了他,他也要磕头感谢。
可为何,这般愤怒的、不甘的心绪突然涌上心头,竟让他冒起了一丝奇异的被他强烈厌弃的谋逆之心,那心绪如蛰伏的虫,一动一动,松了他被从小灌输了令行禁止的心中土壤。
为何,偏偏是他。
这些时日,这个念头如鬼魅,夜夜耳语,折磨得他几近疯魔。
不能细想,可却忍不住,只有受了鞭刑时,一瞬剧痛失神,他才能短暂忘却,可一恍惚,他又想起来了。
父亲染血的头颅,女眷哭泣的面容,那鱼虾啃食的残缺尸身——
为何是他贺家,为何!
家国、家国!
没有家,何来国!
贺郡没有抬头,眼中只有那垂落的华贵裙摆。
在寂静的挣扎中,他总是清醒克制的眼睛漫上了血丝。
便是连这皇后宫中也不愿留他了,不愿鞭笞他,不愿见他,却让他与那面首、男妓为伍,承欢于公主身下。
——警告,贺郡叛逆值达到99%——
在无法清醒的盛怒中,眼前只剩下模糊的血红。
贺郡却见那华贵裙摆流水般向他涌来,轻柔地划过他的脸颊,带给他一丝冰冷触感。
“贺郡,你信本宫。”
他听到了一道沉稳而笃定的声音。
——
“听说贺小将军身子好些了,瞧着真是模样俊逸。”
“是呀,人也亲善,对咱们这些奴才东一句‘谢谢’西一句‘麻烦’的。”
滚烫的瓦罐里熬着人参乌鸡汤,咕噜咕噜,倒是把小宫女们的议论声盖了下去。
她们说着说着有些管不住嘴。
“只是可怜,那若月公主当真是荒淫无度,竟然打起了贺小将军的主意,却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便是皇后娘娘也得给她几分颜面——”
“蠢东西!你们胆子忒大,公主岂是你等可以议论的!还敢提起皇后娘娘!”
白毫掀了门帘进来,带进一股冷气,低声喝道:“贺小将军的药汤可熬好了?还不快端去,误了时辰失了药性,你们仔细掉了脑袋!”
“白、白毫姐姐——”
年方十二、三的小宫女们一惊,蒲扇都落在了地上。
白毫见小宫女们神色怯怯,又放轻声音,语重心长道:“这几日公主己经派了人来见贺小将军,今日是我听见了,若是公主的人听见了你们背后嚼舌根——”
“白毫姐姐,好姐姐,我们错了,下次不敢了。”
她们齐齐一抖,想起那公主残暴无度的名声来,连忙求饶。
白毫严厉道:“宫中最忌讳口舌之快。你们干好差事,皇后娘娘一向宽待下人,少不了赏赐。还不把扇子拿起来,看好炉火!”
幸好她亲自来催了药汤,万一别的人来听见这些话,再传到若月公主耳朵里,指不定闹出人命来。
小宫女们忙捡了扇子,殷勤道:“今日得了姐姐教诲,再没有下次了,这鸡汤马上好了……”
白毫却是亲自盯着,又等了一刻钟。
“不好了不好了!”
白毫才转身,只见有人匆匆忙忙撞进了门帘。
那人竟顾不得拍去身上的雪,只是焦急道:“白毫姑娘,大事不好!”
白毫定睛一看,是这段时日照看贺郡的小太监小忠子。
她一个眼色,两个小宫女便自觉将药汤打起来,用竹篮子搂住,棉布盖了,走了出去。
她才皱眉道:“你好好说话,小忠子,发生什么了?”
“若月公主,”小忠子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惶恐,脸上还有个发红的巴掌印,“是若月公主,她硬闯了贺小将军的暖阳阁,非要——”
他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是哀求:“快去告诉皇后娘娘吧,奴才无用,拦不住啊。”
“十五日未到,公主怎会亲自——”
白毫眉头紧皱,低头一瞬的功夫,便道:“小忠子,你跑去把此事原原本本告诉皇后娘娘,我先去暖阳阁。快去!”
小忠子颤着声音道:“姑娘千万小心,贺小将军宁死不从,公主正在兴头上呢。”
白毫掀开门帘,眉头一紧。
风雪扑面,不巧雪下大了,脚程便要慢了,此时却是慢不得。
这煮鸡汤的小厨房是新搭在暖阳阁一旁的,她过去不过几步,很近。
但承乾宫在最北面,暖阳阁在东南面,娘娘要来就远了,一来一回,不知贺小将军能否等到娘娘。
她对小忠子催道:“我是娘娘身边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想必若月公主还愿意听我说两句。雪中难行,你抓紧去,到底我只是个宫女,拖延不了多久。”
说罢,她便顶着寒风匆匆向暖阳阁处去,追上了那送鸡汤的小宫女,让她们二人速速回去,再去煮一剂姜汤。
暖阳阁是专供王公贵族进宫歇息之处,临近荷花池,入夏时风景如画。
如今寒冬腊月,此处正空置着,十分清幽,徐清裘便得了皇上的首肯,把需静养的贺郡安置在这。
“大胆!竟敢违抗本公主!”
只听一声骄纵女声从暖阳阁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