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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老街的梧桐树荫投下细碎摇晃的光斑。陈风捏着刹车，九号电铁无声滑停在夏语小榭马路对面。隔着车玻璃，下午的阳光正灿烂地泼洒在店里巨大的落地窗上，像是抹了层金粉。
店里人不多。那两个圆脸马尾辫和利落妹妹头的身影正在柜台后忙碌。其中一个妹妹头正踮脚给冷藏柜里补货，圆脸的那个则抱着个装满纸杯蛋糕的空托盘走向操作间方向。暖杏色的围裙在光里晃动。
玻璃门“叮铃”推开。
马尾辫圆脸姑娘小跑着把空托盘放到水槽边，探出身时恰好撞上刚拉开操作间门、手里端着盘刚出炉酥皮塔的夏冰灵。
“灵姐！”圆脸姑娘声音脆亮，带着点抑制不住的促狭，“刚又看见那个满身绿油油的陈哥啦！摩托车停对面树底下！”她边说边用胳膊肘顶了顶夏冰灵的手臂，挤眉弄眼，“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你塞给他那草莓袋子里的甜味！齁不齁嗓子眼呀？”她故意拉长调子“齁”字，还做了个夸张的捂胸口动作。
旁边的妹妹头也转过身来，脸上憋着笑，眼神促狭地在夏冰灵和她手里的酥皮塔之间扫来扫去。
夏冰灵脸“腾”地一下烧起来！热乎乎的气流首冲耳朵尖！手里滚烫的烤盘差点端不住。
“李桃你作死啊！洗你的托盘去！”她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脸上绯红一片，手里托着烤盘的手指都紧张地蜷起来。她一边用肩膀顶开那个叫李桃的圆脸姑娘，一边抬脚作势要踢她小腿，“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扣你下个月点心供应！”语气凶狠，可惜那点强装的镇定被脸颊染透的红霞衬得毫无威慑力。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笑着躲开，留下夏冰灵一个人站在明亮的橱窗玻璃后，端着那盘金黄的酥皮塔。午后的阳光把她小巧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砖上。她能感觉到脸颊上热辣辣的温度，像刚揭开盖的蒸笼。眼睛下意识地瞟向店外梧桐树下的角落——那抹深绿和银灰相间的九号电铁车身还静静卧在斑驳的树荫里，像一只沉默的金属昆虫。
隔着玻璃和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她看不清车里戴着头盔的人是否在注视这边。但那两道促狭的笑语和店员们暧昧的眼神像小针一样扎在心上，混着刚才自己那句色厉内荏的“恐吓”，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可心底深处，又似乎咕嘟嘟冒起一点带着羞恼气泡的、奇怪的暖意。像那酥皮塔最里面那层刚烤出来、热腾腾流动的焦糖流心。
* * *
引擎轻微的蜂鸣。
陈风拧动钥匙。车从梧桐树荫下稳稳滑出，汇入车流。头盔面罩后，他的视线没什么波澜地扫过橱窗玻璃后那个端着金灿灿烤盘、脸上表情生动多变的身影——绯红、强装镇定、一丝羞恼。距离太远，听不到声音，但刚才那两个年轻店员朝这边笑的促狭动作和夏冰灵炸毛似的反应，不用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丝极淡的、甚至算不上情绪的情绪滑过心头，如同蜻蜓点水。他没停留多久。
手机上跳着今天的最后两单。一个地址在南城老药厂家属区顶楼七楼没电梯，备注“老人家，请送到门口”。他利索地点取。
骡马劲在筋骨深处默默运转，预备着扛爬那老旧的、陡峭得吓人的水泥楼梯。
钱袋里那几叠不算太厚的钞票，似乎也因为刚才那一瞥，被现实的重量又往下压沉了一寸。
…………
送完最后一份沉甸甸的中药汤包，太阳己经斜斜地挂在西边楼群缝隙间。
陈风把电铁停在城中村脏水横流的巷口。污水倒映着斑驳的灯光。他摘下头盔，额角的汗蹭在袖口上。靠在冰冷的车座后背，掏出那台布满裂纹的磨砂屏手机。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摩擦着那道最深的裂缝。
点开绿色的股票APP。
手指滑动，刷新。
猩红的K线瀑布般刷新！
几支标的安静躺在持仓栏下，绿色的涨幅数字温吞地跳动：
1.37%… +0.89%… -0.45%…
慢得像蜗牛爬。
账户余额在冷冰冰地显示着：￥45,108.32
西万五。沉甸甸一叠票子。放在前几天足够他心跳加速。
可现在？
这点数字，像被扔进无底洞的小石子，连个响动都没有。
新租房的押一付三轻松划走了八千多。新床单被套水桶又划拉去五百。超市那堆杂七杂八、为将来准备的锅碗瓢盆再刨掉三百多……
剩下那点钱压在帆布袋底，摸在手里轻飘飘的。
娃！幼儿园的费用！一年就要三万打底！
这点增长？
猴年马月！
棚户区那些污水沟倒映的破乱铁皮影子，似乎又在阴冷的角落里朝他无声地狞笑。
一股烦躁的火气猛地顶到喉头！
冒！险！
脑子里的念头像毒蛇，盘旋纠缠，终于撕开了那条伪装的枷锁。
上次三环制药尝到了绝顶甜头！差点两万变五万！
胆小鬼才不敢搏！瞻前顾后的人活该在泥水里打滚！
眼神瞬间如同烧熔的铁水浇铸！冰冷又滚烫！
他重新点开搜索框。
指头因为用力而微颤。
敲入：
“宏远地产 SZ00…”（上次咖啡店旁那个鳄鱼皮公文包男人唾沫横飞提过）
瞬间跳出一长串关联的新闻！
他手指如飞！点开！下拉！
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锁死一行模糊的资讯快报文字：
“业内知情人士透露，宏远地产近期接触地方投融资平台，参与规划新区大型文教综合体项目开发……”
新区！文教综合体！
国家现在砸钱搞教育的风头？！这项目要是官宣落地……
陈风的眼底瞬间燃起两簇幽幽鬼火！
就它了！
手指退出搜索，点进账户。
资产总值：￥45,108.32
可用余额就是全部！一个子儿不留！
他甚至没有像上次那样犹豫去模拟账户验证！没有做任何所谓技术分析！脑子里只有那个穿西装男人在咖啡桌边用钞票般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保证——“宏远！翻倍！”
指腹重重擦过屏幕那道裂纹！
啪！买入键被他粗暴地点下！
全部！满仓！宏远地产！
冰冷的确认界面跳出。
指纹验证通过。
“滴——”
极短促的交易提示音！
持仓明细立刻刷新：
宏远地产 (00XXXX) 持仓数量：2900股 成本价：￥15.55 …
屏幕猩红色的数字刷新：
现价：￥15.57 ↑ +0.13%
几乎是平盘。
一丝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轻蔑冷笑从陈风紧抿的嘴角逸出。
等着吧。翻倍！
他反手将手机扣在布满油渍的车把塑料护套上。屏幕光被彻底摁灭。
引擎低吼。
九号电铁碾过路沿浑浊的积水坑，污水溅起一片浑浊的反光。车驶向城中村更深处那片被巨大阴影吞噬的、连路灯都少得可怜的破烂铁皮房群深处。
车轮后掠起的泥浆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甩出去的、带着豁出去狠劲的廉价筹码。
* * *
深夜十一点。
枫林苑的小阳台漆黑一片。隔壁住户的灯己经熄了。城市的光芒在地平线外滚动成模糊的光带。
陈风盘腿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黑暗中只有一台手机的蓝光幽然亮着，映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轮廓。
屏幕上是绿色软件的自选股界面。
宏远地产 (00XXXX) 最新价： ￥15.48 ↓ -0.45%
微弱的绿光在他眼中跳动。
脸上肌肉纹丝不动。
像一尊被夜色冻僵了的石头雕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