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撕开城东天的灰布帘子,九号电铁的黑绿车身己切开薄雾。保温箱在后架扣得严实。陈风单肩套着洗得板正的深蓝工装外套,车把一拧,马达轻嗡着滑进还没睡醒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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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新订单!阳光花苑B座803!透析营养餐!加急!】
医院后门像炸了锅。取餐口挤成沙丁鱼罐头。
“C栋放疗中心!3号箱谁拿了?”
“急诊通道!轻食沙拉赶紧送!”
陈风没往里扎堆。目光扫过急诊通道上方光亮的玻璃幕墙——那上面清清楚楚映出护士站台面两台保温箱的反光。
鸽眼!发动!
视线瞬间锁定角落那台贴着“介入导管室-3号箱”标签的箱子!
拔开人群缝隙,大手一抄,拎起箱子转身就走。沉甸甸的,冰凉的雾气贴着胳膊。刚跑出两步,身后传来喊声:“喂!那箱是我的……”
他头也不回,声音穿过嘈杂:“你的在C区货架底层,红标签。”
果然,人群里一阵哗啦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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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滨河老年公寓!张大娘降压药!指定下午3点前!】
午后的阳光晒得路面发烫。手机地图规划绕道儿童医院那条堵成停车场的大路。
陈风眯了下眼。手指在地图屏幕上划开一条首通河道绿化带的近路。
鸽眼穿透!
视线像飞鸟掠过楼顶——养老院门口保安老王刚出岗亭,慢悠悠往食堂方向溜达。
走!方向把轻转!电铁无声切进辅道窄巷。车身几乎是贴着斑驳的墙根擦过,喇叭都没按,险险避开一堆胡乱堆放的垃圾桶。
抵达时,老王端着饭盒刚晃悠到岗亭口:“咦?小伙子,这么快?”
陈风点开手机签收:“刚路过。”保温箱里的药盒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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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把城南旧街的梧桐叶镀上金边。电铁在“夏语小榭”马路对面树影里刹停。
玻璃橱窗内灯光暖黄,新烤的覆盆子慕斯摆出一小片的深红。
夏冰灵背对着窗,正踮脚把货架顶上一盆绿萝的叶子拨向有光的一边。浅色的裙摆拂过小腿。
陈风目光落在车头储物箱。里面一个塑料小袋,躺着两只己经干瘪萎缩的小小椰蓉羊角包。
他没下车。指节在车把上敲了敲。引擎低鸣,车身平稳滑入归途的车流。傍晚的风带着温热的面包甜香扫过他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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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荒货场。断壁残垣圈出块野草丛生的荒地。几节锈得通红的旧油罐车像巨大的死兽趴着。
陈风翻身跃上最高的一个油罐车顶。铁皮被太阳晒得滚烫。
脚底在铁锈坑洼处试探地踩了踩。
龟甲硬化!
皮肤底下那股熟悉的硬劲瞬间涌遍全身。他低喝一声,右手五指并拢如铲,对着罐体上一块凸起扭曲的锈蚀焊疤狠狠斜劈下去!
“嗤——嚓!”刺耳的刮削声炸响!
一大片暗红色的锈皮连同底下薄薄的金属板被硬生生铲开!卷起锋利的金属卷边!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手臂冲上来!肩膀旧伤处一阵熟悉的酸胀拉扯!但他咬紧牙关,手臂绷得像铁棍,硬是顶住了!低头,右手掌缘通红一片,沾满铁锈粉末,皮肉完好无损!
脚下油罐弧顶的青苔腻滑!身体重心一歪!整个人朝着下方乱石嶙峋的斜坡猛摔下去!
眼瞅着就要撞上尖锐的废铁角料!
鱼鳞滑劲!
意念如电!身体在半空诡异一拧!双肩连同后背紧贴湿滑的罐体,“滋啦——”一声摩擦着锈铁往下滑!工装外皮被刮得作响!
“砰!” 最终狠狠砸在下方一堆叠放的报废轮胎上!厚橡胶卸掉大部分冲力,将他弹了两下才稳住。
陈风翻身跳下轮胎堆,甩甩震麻的手臂,后背紧贴罐体摩擦处火辣辣地痛,但衣服没破。他喘着粗气,看着刚才被自己劈开一道狰狞豁口的罐壁铁皮,嘴角扯动了一下。这身功夫,又硬了几分。
* * *
推门进铁皮屋。屋里昏暗。
摘下沾满铁锈的红尘和汗水的头盔扔桌上。顺手把路上采的那支不起眼的小野花——细长茎顶着亮黄色小圆花瓣——搁在硬板床的床头。
拿盆去墙角水桶舀水。冰凉刺骨的水哗啦冲在脸上、手臂上,泥汗铁锈和一天的燥热顺着水流砸在地面。
擦干脸走回床边。那支小野花蔫蔫地躺在灰扑扑的床板上,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皱着眉,在墙角堆的瓶瓶罐罐里一通翻找,拽出来个空玻璃酱瓶,里外糊着干掉的酱油色。
拧开水龙头接了半瓶底水。手指捏着细细的花茎,小心翼翼放进酱瓶里,再把瓶子稳当摆在窗户破了一角的窗台上。
惨淡的月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那点水面上。小黄花靠着瓶壁,黄澄澄的颜色在月光里显得干净又孤单。
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屏幕一亮,裂纹像碎裂的蛛网。
置顶联系人:
「面包小猫」:小花我泡水里啦!明天拍给你看看它是不是还精神!(开心小猫举花图片)
消息气泡孤零零躺着。
陈风盯着那几个字和举花的小猫图片,屏幕冷蓝的光映着他下巴绷紧的线条。
手指悬在裂开的屏幕上方,窗外的野猫正好凄厉地“嗷呜——”一声怪叫。
他手指一动,屏幕瞬间熄灭。屋子里彻底黑了。
人往硬床板上一倒,床架发出痛苦的呻吟。
屋里黑透了。只有窗台酱瓶里那支小黄花的剪影,在惨淡的月光下印了一小片模糊的亮光在墙上。而柜子最深的角落里,那个从夏家带回来的、死沉冰冷的金属药箱,像个沉默的石头,藏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