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队的精彩演出,恰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看似渺小,却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澜。在那个略显贫瘠的时代,农村的生活就像一幅色调单一的画,娱乐方式极度匮乏。夜幕降临,没有明亮的电灯驱散黑暗,只能依靠昏黄的煤油灯勉强照亮一方天地;没有电视里五彩斑斓的节目,为人们打开认识世界的窗口;更没有如今随时随地能联络沟通的手机,以及功能强大得令人惊叹的电脑。公社社员们日复一日,在田地里辛勤劳作,挥洒着汗水,生产着维持生计的粮食。然而,精神世界却如干涸的河床,一个月才能盼来一场电影,像久旱逢甘霖般,短暂地慰藉一下他们渴望娱乐的心灵。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公社领导精心组织了一场丰富社员精神文化生活的活动,责成全公社中小学校各自挑选出最优秀的节目,组成一个宣传队,在全公社巡回演出。消息传来,各学校的宣传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们学校的宣传队也不例外,为了能在众多节目中脱颖而出,大家日夜苦练。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精心编排的歌舞剧凭借独特的创意、精彩的表演,成功入选巡回演出的名单。一夜之间,我和玉英仿佛成了闪耀在学校天空的璀璨明星。走在校园里,同学们的目光中满是羡慕与钦佩,那感觉就像我们突然置身于舞台的聚光灯下,光芒万丈。但我们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交流演出任务等着我们。
巡回演出期间,队员们就像被拧紧发条的小闹钟,开启了连轴转的紧张忙碌生活节奏。白天,教室里的我们全神贯注,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解知识,我们则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要点。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练习册和作业本上飞舞,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着每一个答案,沉浸在知识的浩瀚海洋中,努力汲取着养分。而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们又要马不停蹄地奔赴各个学校的舞台。那里,聚光灯璀璨耀眼,我们在舞台上尽情绽放光彩,将精心准备的节目毫无保留地呈现给观众。尽管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像高速运转的机器般一刻不停,但没有一个人喊累,大家眼中闪烁着的,是对表演纯粹的热爱与执着。每一次排练时的挥汗如雨,每一次讨论节目细节时的热烈争论,都化作了舞台上的熠熠生辉。
领队的葛老师为了女生的安全,吩咐男生每人都有一个保护对象,我的保护对象自然是赵玉英。演出期间,我跟她是形影不离,害怕她受到伤害,但防不胜防,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是一次外校交流演出结束后,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般温柔地洒在校园的小径上,为世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银纱。我和赵玉英如同往常一样,肩并肩推着自行车往校外走,准备回家。月光下,我们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长长的,宛如两个亲密无间的伙伴在一同悠然漫步。我们轻声交谈着,回味着刚刚演出时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心中满是喜悦。
当我们行至该校大门附近一条狭窄的胡同口时,周围静谧得有些让人心里发毛。小巷两旁的墙壁在月光下投射出斑驳的阴影,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唯有我们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孤独地回响,“嗒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眨眼间便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的心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弥漫了整个胸腔。
借着朦胧的月光,我努力辨认,发现竟是几个本地的小流氓。他们嘴里大大咧咧地叼着烟,烟头闪烁的一明一暗火光,将他们嬉皮笑脸却又透着十足恶意的神情映衬得格外狰狞。其中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家伙,脑袋歪向一边,阴阳怪气地开口调笑道:“哟呵,这不是刚刚在台上唱歌的那小美女嘛,唱得还挺像他妈那回事儿,要不,再给哥几个唱一曲,让哥几个再乐呵乐呵?”
那轻佻至极的语气,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怒火在我心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胸膛。
赵玉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都深深嵌进了我的肉里,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感受到她的极度恐惧,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强烈怒火,毫不犹豫地迅速跨前一大步,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她稳稳挡在身后,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大声怒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远点!”
此刻,我表面上声色俱厉,声音在小胡同里回荡,试图用气势震慑住他们。可内心深处也难免泛起一丝紧张,毕竟对方人多势众,粗略一数,大概有五六个人,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但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赵玉英。
那几个小流氓见我竟敢挺身而出,顿时哄笑起来,那笑声在狭窄逼仄的胡同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对我们的无情嘲笑。笑声回荡在耳边,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刺痛着我的耳膜。头发蓬乱的家伙更是不屑地撇撇嘴,满脸轻蔑地说道:“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你也想当护花使者?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向前走了两步,挑衅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心中的愤怒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让我瞬间忘却了恐惧。我斩钉截铁地回怼道:“你们要是敢乱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今天我就站在这儿,看你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尽管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坚定决心。我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中透露出毫不畏惧的光芒。对方被我的反抗彻底激怒,恼羞成怒的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双眼瞪得滚圆,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猛地一挥手,恶狠狠地吼道:“给我上!好好教训这小子!完事了,每人在小妮子脸上亲一口。”
话音未落,旁边的几个家伙便如饿狼般张牙舞爪地一拥而上。我迅速侧身一闪,躲开了正面冲来的一人,他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在地。紧接着,我挥出右拳,带着满腔的愤怒,狠狠砸向左边扑来的小流氓,只听“砰”地一声,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然而,我的后背却冷不防被另一个人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力量极大,我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但我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很快稳住身形,抬腿一脚踢向身后那人的小腿,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地叫着。
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我双拳难敌西手。西面八方的攻击如雨点般袭来,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突然,一个家伙从侧面冲过来,速度极快,我来不及躲避,他狠狠一拳打在我的脸上。这一拳正中我的脸颊,我只觉得眼前首冒火,仿佛有无数星星在闪烁,嘴里瞬间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一颗牙齿似乎也有些松动。紧接着,又有人从背后抱住我的双臂,让我动弹不得。其他几人见状,趁机对我拳脚相加,拳头和脚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我感觉身上各处像被重锤猛击,钻心的疼痛从西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吞噬。但我深知此刻绝不能放弃,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头部,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希望能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心中不住地祈祷着有人能快点来救救我们。我的呼喊声在小巷中回荡,却显得那么无助。
一旁的赵玉英早己吓得惊慌失措,她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试图冲过来拉开那些人,想要帮我解围,嘴里焦急地哭喊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凄惨。然而,那个头发蓬乱的黄毛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赵玉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看着赵玉英摔倒在地,我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心中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库,瞬间达到了顶点。那一刻,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力气在我身体里爆发,我猛地一挣,挣脱开压在我身上的人,像一头愤怒到极点的狮子般朝他们疯狂扑了过去。我挥舞着拳头,逮住离我最近的那个家伙,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猛揍,每一拳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被我打得连连后退,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嘴里不断求饶。
就在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之时,带队的葛老师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原本在整理演出道具,听到激烈的争吵声和呼喊声,心中一紧,意识到可能出了事。她心急如焚,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葛老师平日里温柔和蔼,但此刻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担忧。
那几个小流氓见势不妙,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彼此对视一眼后,撒腿就像丧家之犬般拼命逃窜,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留下我们在原地。
我浑身疼痛难忍,像一滩烂泥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此时的我,脸上早己被打得鼻青脸肿,左眼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还挂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下巴缓缓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暗红色的印记。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破破烂烂,这里一道口子,那里一条裂缝,狼狈不堪。
赵玉英急忙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声音带着哭腔,心疼地说道:“云飞,你怎么样了?都怪我,要是没有我,你就不会被打成这样……”
看着她自责又心疼的模样,我心中一阵刺痛,仿佛有一把锐利的刀在狠狠剜着我的心。我想安慰她,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强忍着全身如散架般的剧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她道:“我,我没事,你没受伤就好……”
其实,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我身上狠狠割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我不想让她更加担心难过,所以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这件事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迅速在学校里炸开了锅,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同学们课间讨论的话题都围绕着这件事,老师们也纷纷表示震惊和愤慨。学校领导得知后,对此事高度重视,立即雷厉风行地展开了调查。他们联系了对方学校,调取了周边可能存在的证人证言,在确认情况属实后,对那几个小流氓所在的学校进行了严肃的通报批评。同时,也对我和赵玉英进行了亲切的慰问。学校领导亲自到我们班级,表扬了我的勇敢行为,并鼓励我们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产生心理阴影。
赵玉英的父母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整个人坐立不安,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心疼女儿受到了惊吓,更感激我对她的保护。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刚刚洒满大地,金色的光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声音清脆而急促。我打开门,惊讶地看到赵玉英和她父母站在门口。赵玉英的母亲郭老师一看到我,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一脸心疼地看着我,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孩子,你受苦了,多亏了你不顾一切地保护玉英,不然我们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说着,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泪。玉英的父亲赵老师也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感慨地说道:“是啊是啊,你这孩子真是勇敢,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担当,我们得好好谢谢你。”
说着,他们便不由分说地把手中大包小包的礼物往屋里放。礼物有鸡蛋、有点心,还有一些新鲜水果,都是他们精心准备的。我有些不知所措,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师,你们,你们也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玉英是我的同学,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人欺负。”
这时,赵玉英轻轻走过来,像只温顺的小猫,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道:“云飞,你脸上还疼不疼啊?”
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切与自责,眼睛红红的,显然是昨晚哭了很久。我笑着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好多了,你看,都不怎么疼了。”
可实际上,两颊和头顶依旧火辣辣的疼,每一次牵动嘴角都钻心地痛,但我不想让她再为此难过。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
大约过了一星期,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形成了一片雨幕。雨水如注,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水帘隔开。我没办法回家吃饭,正在发愁时,是玉英强拉着我走进她家里。我还是第一次走进两位老师的家。一进门,我就被她家那种整洁和温馨的氛围所深深感染。
学校分给老师的住房虽然破旧,但老师的屋里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这在当时的农村学校是难得一见的。家具不多,但摆放得井井有条,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几盆盛开的鲜花,有芍药和月季,也有牡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感觉格外舒适自在。
餐桌上己经摆了西碟菜,香味扑鼻,让人垂涎欲滴。这些都是我这个农村孩子平时难以吃到的美味。有红烧肉,色泽红亮,看着就;还有清蒸鱼,鲜嫩的鱼肉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散发着的香味;另外还有一盘清炒笋和一盘炒鸡蛋。吃饭的时候,两位老师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孩子,多吃点,好好补补身体。”
赵玉英也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感激和关切,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让我心里暖烘烘的。这是我第一次在她家吃饭,心里既紧张,又感觉格外温暖。这种独特的氛围,是我从未体验过的,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亲情,仿佛我也是这个温馨家庭的一份子。
我有些拘谨地吃着饭,每一口都细细品味,感受着这份温暖。 从那以后,我和赵玉英之间的友谊愈发深厚,如同经过烈火千锤百炼的钢铁,坚不可摧。我们依旧一起上学,一起排练,一起面对学习中的困难。每一次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我都觉得之前所受的那些伤痛都变得微不足道。只是,经历了这次风波,我偶尔会忍不住担忧,那些小流氓会不会怀恨在心,再次找上门来,给我们带来新的麻烦呢?这种担忧像一片阴影,时不时地在我心头掠过,但我也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赵玉英,守护这份珍贵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