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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周一的早晨，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名为“不想上班”的怨念。但在《星迹》的技术部，这种怨念被键盘的噼啪声和散热风扇的嗡鸣声稀释得无影无踪。
林宸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把和苏星苒周末一起买来的那个仙人掌盆栽，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显示器旁。一抹小小的绿色，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躁动的内心得以安宁，也让他眼前的代码世界，都多了一丝温柔的底色。
旁边的钱伟叼着个肉包子凑过来，含糊不清地问：“小林，行啊，还整上绿植了，这是要走文艺程序员路线？”
林宸的耳朵微微泛红，没搭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仙人掌的软刺，嘴角压不住地向上扬。
钱伟是过来人，一看他这副样子就“嘿嘿”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自从上周被林宸点拨之后，钱伟对这个实习生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现在几乎是把他当成了能随时提供“技术支持”的宝贝疙瘩。
上午十点，部门主管李明领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喧闹的办公室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女孩很高挑，目测至少一米七，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米色连衣裙，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淡淡地化了个妆，皮肤白皙通透，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清亮得像一泓秋水，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打量着这个全新的环境。
她身上有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松弛感，不像初入职场的实习生，倒像是来视察工作的。
“各位，手头上的活儿先停一停。”李明拍了拍手，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带点“不怀好意”的笑容，“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也是咱们江大的高材生，陆清言。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组的实习生了。”
他顿了顿，故意拉长了声音，环视一圈哀鸿遍野的程序员们：“咱们组现在可真是兵强马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技术部的精英特种部队呢，怎么新来的尖子生都往我这儿塞？”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陆清言落落大方地朝大家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大家好，我叫陆清言，大三，学的也是程序开发。未来几个月请大家多多指教。”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林宸的身上。
林宸正襟危坐，后背挺得像块钢板。他当然认得她，或者说，在江大计算机系，不认得陆清言的人很少。她不仅是系里公认的系花，更是各类奖学金的常客，听说家境优渥，是那种传说中“不好好学习就要回家继承家产”的类型。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来这里实习。
李明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清言刚来，对咱们的项目和代码库都不熟悉。这样吧……”他的目光在组里转了一圈，最后也定格在了林宸身上。
“林宸。”
“在！”林宸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身体绷得更紧了。
“你来带带清言。”李明宣布道。
林宸“蹭”地一下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带……带她？
一个大一的，带一个大三的学姐？这辈分是不是有点乱？
他求助似的看向李明，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李明却对他挤了挤眼睛，一副“我看好你哦”的表情，然后对陆清言说：“清言啊，你可别小看林宸，他虽然才大一，但可是我们这儿的‘镇组之宝’。技术上的事，问他，准没错。”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钱伟更是首接对林宸竖起个大拇指，嘴型夸张地说了两个字：“牛啊！”
林宸只觉得头皮发麻，脸颊瞬间热得能煎鸡蛋。他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靠着一股蛮劲儿走到今天，骨子里的自卑和拘谨还没完全褪去。让他去指导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比他“高级”太多的学姐，这比让他攻克一个世界级的技术难题还要让他紧张。
陆清言的反应却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她走到林宸的工位旁，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洗发水香味飘过来，和苏星苒身上的皂角清香不同，这是一种更清冷、更具距离感的味道。
“林宸吧？”她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久仰大名。在计算机系，你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她没有丝毫被“降级”安排的不快，反而姿态放得很平，首呼姓名，一句“久仰大名”，瞬间化解了林宸的尴尬。
“……学姐好。”林宸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李明很满意这个开局，把陆清言的工位指到林宸旁边那个空位，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了，临走前还交代：“林宸，先带清言熟悉一下我们《星迹》客户端的底层架构，从渲染管线那块开始。”
这下轮到陆清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了。渲染管线是整个游戏引擎里最复杂、最核心的部分之一，通常不会让一个第一天来的实习生接触。
“坐吧，学姐。”林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一谈到技术，他身上的局促感就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自觉的专注和自信。
他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腾出更大的空间，然后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项目的代码结构图。
“我们项目的图形API用的是自研的一套，兼容Vulkan和DirectX 12，这是整体的渲染流程图……”
他的声音不再结巴，变得沉稳而清晰。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从几何阶段、光栅化，再到像素处理，每一个节点，每一个模块的交互，他都讲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其中几个关键算法的优缺点、以及当初做技术选型时的权衡都一并道出。
陆清言安静地听着，一开始还只是出于礼貌，但渐渐地，她的眼神变了。
她自己也是个中好手，自然能听出林宸的讲解有多深。他不是在照本宣科地背诵文档，而是将整个庞大复杂的系统完全内化成了自己的东西，信手拈来，游刃有余。他讲到的很多细节，甚至是一些为了性能做出的、堪称“取巧”的优化，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甚至一个工作一两年的工程师能够洞悉的。
“这个部分的遮挡剔除，为什么没有用传统的八叉树或者门户（Portal）系统，而是用一套基于计算着色器（pute Shader）的集群剔除（Cluster Culling）？”陆清言指着其中一个模块，提出了一个非常专业的问题。
这个问题，足以问住组里一半以上的人。
林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因为我们的游戏场景，动态光源和可破坏物件特别多。传统方案在预计算和动态更新上开销太大，灵活性不够。”他一边说，一边调出一段核心代码，“用计算着色器，可以在GPU端并行处理，首接生成每帧的潜在可见集（PVS），效率更高。你看这段代码，就是核心逻辑，把视锥体和光源影响范围分割成无数个三维区块，然后……”
他进入了那个只有0和1的世界，滔滔不绝。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此刻仿佛镀上了一层光。那种全然投入的魅力，远比任何华服和家世背景，都更具冲击力。
陆清言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光标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跳动，看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仿佛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她忽然明白了李明那句“镇组之宝”的含义。
原来，这就是全国大学生计算机安全大赛冠军的模样。专注，纯粹，像一把淬了火的利刃，藏着令人心折的锋芒。
她原以为，父亲安排的这次实习会是一段无聊乏味的过渡期。
但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岁、正认真为她讲解着代码世界的男孩，心里第一次，漾起了一丝名为“好奇”的涟漪。她忽然觉得，这次实习，或许会比她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