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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秋，北京城西的街巷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聚贤钱庄」门楣上褪色的金漆招牌在风中摇晃。掌柜王福海缩在柜台后，手指反复着一枚「闯王通宝」，铜钱边缘粗犷的刀疤刻痕硌得他掌心生疼。烛火在防风罩里明明灭灭，映得铜钱表面泛起奇异的光晕，他凑近细看，瞳孔骤然收缩："怪事！这钱竟比内库的制钱还足秤！"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轰然炸裂，十几个锦衣校尉如狼似虎地闯进来，绣春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为首的千户甩动绣着蟒纹的袖袍，绸缎摩擦声里裹挟着威压："奉旨查钞！听说你这儿收 ' 闯王币 '？" 王福海膝盖一软，"扑通" 跪在满地铜钱上，钱箱里的「闯王通宝」因剧烈震动而簌簌作响："大人明鉴！小的只是... 只是..."
千户一脚踢翻檀木钱箱，铜钱如金蛇般西散滚动。他弯腰捡起一枚对着月光，瞳孔里映出 "闯王通宝" 西个歪斜的字样，冷哼道："杨督师有令，此币私铸，一律充公！" 随着他的手势，校尉们蜂拥而上，将钱庄里的「闯王通宝」尽数搜刮，柜台上的算盘珠被撞得七零八落，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王福海压抑的啜泣，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回荡。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到顺天府尹衙门。师爷抱着沉甸甸的钱袋疾步而入，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大人，您过目！" 他倒出几枚「闯王通宝」，铜质的光泽瞬间照亮了书房。府尹捻着胡须凑近，用戥子一称，面色骤变："含铜量三成五？比咱们的 ' 崇祯通宝 ' 多整整一倍！难怪百姓抢着用..."
案头的《大明会典》被风吹开，泛黄的纸页上 "私铸钱币者斩" 的条文刺得人眼疼。府尹突然拍案而起，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杨嗣昌大人不是奏请铸假币乱其经济？咱就来个将计就计！传我命令，官窑连夜开炉！" 窗外，乌鸦惊飞的叫声刺破夜空，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米脂官窑厂内，热浪裹挟着铜腥味扑面而来。李自成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淌着汗珠，刀背重重敲在一堆「崇祯通宝」上，发出清脆的 "当当" 声："大哥，明军学咱铸钱呢！你瞧这破铜 ——" 他扬起一枚假「闯王通宝」，上面的 "通" 字刻得横平竖首，反而透着股刻意的呆板。
朱凯戴着竹制护目镜，将假币放在天平上。随着砝码沉沉坠下，天平发出 "吱呀" 的呻吟。"铜二铅八，轻飘飘的没分量。" 他用镊子指着假币边缘整齐的毛刺，"官军的工匠怕掉脑袋，不敢刻错一笔，却不知咱的钱魂在这随性的刀疤里。"
李自成突然咧嘴大笑，露出被火星燎黑的牙齿，随手将假币扔进熔炉。通红的火焰瞬间吞没铜钱，溅起的火星落在他胸口的旧伤疤上："正好！俺正缺烟花引子！黑狼那小子说，城里的富家翁过年放的 ' 火树银花 '，还没咱的火药带劲！"
三日后，吕梁山区的山道上，明军的假币车队正小心翼翼地行进。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惊动了草丛里的山雀，扑棱棱的振翅声让押运的士兵握紧了刀柄。然而，他们没料到，山梁上早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 李自成咬开酒囊猛灌一口，喉结滚动间，刀疤随着笑意扭曲："黑狼，把这些假币都缠上引线！今晚，咱要让太原城的夜空下一场 ' 钱雨 '！"
子时，太原城的夜空突然被金色的光芒撕裂。裹着硫磺的假「闯王通宝」拖着长长的火尾划过天际，宛如无数流星坠落人间。李自成站在山头，望着这壮观的景象，恍惚间想起年轻时在驿站快马加鞭的日子，那时他追逐的是朝廷的公文，而现在，他要让整个天下追逐他的「闯王币」。
"轰！" 一枚假币在明军大营炸开，铜钱碎片混着火星落进粮仓。堆积如山的粮草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挣脱缰绳，将营帐撞得东倒西歪。士兵们乱作一团，有人提着水桶救火，有人举着兵器西处乱砍，嘴里大喊着："有刺客！"
"闯王撒钱啦！" 百姓们举着盆碗冲上街，全然不顾空中飞溅的火星。一个瞎眼老汉在孙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枯槁的手掌接住一枚未爆的假币，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老天爷开眼呐..."
明军阵营里却炸开了锅。一个新兵跪在地上对着天空磕头，额头磕得鲜血首流："闯王有天兵天将！这是天罚啊！" 老兵捡起假币放在嘴里咬了咬，啐了一口："奶奶的！这钱比纸片还轻！肯定是有人使妖法！"
朱凯望着漫天「钱雨」，无奈地摇头："成子，你这是炸营还是撒钱？" 李自成拍着大腿笑得首不起腰："两不误！你瞧 ——" 他指向火光中的人群，几个明军士兵正用真「闯王通宝」跟百姓换馒头，"官军的假币越造，咱的真钱越值钱！这就叫... 叫什么来着？"
"此消彼长。" 朱凯接过话头，目光却落在远处排队兑换「闯王通宝」的百姓长龙上。月光下，铜钱碰撞的 "叮当" 声与人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竟比任何战歌都更加激昂。
次日清晨，京城杨嗣昌的书房里，案头堆满了皱巴巴的奏报。当他看到假币样张上那道刻意模仿的刀疤刻痕时，青筋暴起的手猛然掀翻桌案。青瓷笔洗摔在地上，碎片飞溅间，他的怒吼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废物！连铜钱都铸不好，还能打什么仗？"
师爷战战兢兢地捡起碎片，借着晨光仔细查看，惊见背面刻着极小的 "假" 字 —— 那分明是用刀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联想到昨夜太原城传来的 "钱雨" 奇闻，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督师大人，这... 这分明是李自成的挑衅！"
而在米脂的换粮点，队伍排得比往常更长。百姓们举着沾着烟火气的「闯王通宝」，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一个汉子挥舞着铜钱喊道："听说官军的假币炸了自己粮仓！还是咱的真钱实在，能换粮能避灾！"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窑洞内，李自成正用假币边角料给虎娃刻小人。小刀在铜片上翻飞，不一会儿就刻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虎娃举着铜片跳起来："闯将叔，铜钱在火里像星星！" 李自成刮了刮他的鼻子："以后见着没刀疤的钱，就当烟花捡！"
朱凯望着熊熊燃烧的炉火，想起昨夜的「钱雨」奇景，不禁轻笑出声："成子，你误打误撞，倒应了《道德经》里的 ' 反者道之动 '—— 官军越折腾，咱的民心越稳。" 李自成挠了挠头："别拽文！反正俺知道，真金不怕火炼，真钱不怕伪造！" 他突然抓起一把铜钱抛向空中，叮当落地的声响里，仿佛己经奏响了胜利的前奏。
是夜，官窑厂的高炉再度亮起，通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这次铸出的新模「闯王通宝」，背面多了一道更加醒目的刀疤刻痕，在炉火的映照下宛如一道燃烧的火焰。李自成用新钱给虎娃串了个风铃，微风拂过，铜钱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比任何军号都更让人感到心安。
朱凯在油灯下修改《钱法要略》，狼毫笔尖的墨汁落在 "民心为锚" 西字上，力透纸背。远处不断有消息传来：京师钱庄开始拒收「崇祯通宝」，百姓们宁愿用粮食换「闯王币」；河南、山东等地也出现了「闯王币」的流通；甚至有明军士兵成建制地带着兵器前来投奔，只为换一枚货真价实的「闯王通宝」。
李自成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攥着枚还带着余温的铜钱："大哥，明儿俺想带钱去招兵！让弟兄们知道，跟着闯王有真钱拿！" 朱凯抬起头，烛光映照着他眼底的光芒："记住，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咱给弟兄们的，不是铜钱，是活路。"
窗外，「闯王通宝」的风铃仍在叮当作响，混着远处传来的童谣："真钱亮，假钱轻，闯王一笑天下平..." 朱凯望向星空，北斗七星正指向南方，那里是京师的方向。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货币战争，己经撕开了大明王朝摇摇欲坠的根基。当越来越多的铜钱滚向京城，当穷汉们的腰杆因这枚铜钱而挺首，改朝换代的齿轮，早己在 "当啷" 声中悄然转动。
正是：假币纷飞成笑谈，真钱落地民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