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黄昏,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风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卷着枯黄的银杏叶,在“静心苑”社区活动中心门口肆意地打着旋儿,仿佛在跳着一场孤独的舞蹈。
李梅站在门口,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试图抵御这深秋的寒意。她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让人感觉她随时都可能摔倒。她的脸色比这深秋的天色还要灰败几分,毫无血色,就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
就在刚才,她刚刚参加完一场社区举办的“传统文化与身心健康”分享会。其实,她对这类活动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是觉得反正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说不定还能从中学到一些缓解身体疼痛的方法呢。毕竟,她身上的那身顽疾己经折磨她很久了,西处求医问药,却始终查不出病因,这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无助。
分享会上,一位志愿者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名叫“唐梨”的女子的故事。故事里的唐梨,因为深陷邪淫泥潭,从青春年少时的放纵,到婚后的出轨成性,最终落得家庭破碎、身染恶疾、众叛亲离的下场,更骇人的是,那些与她有过不正当关系的男子,结局也一个比一个惨烈——丢官、破产、横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精准地执行着残酷的报应。
李梅的心,随着唐梨故事的推进,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越收越紧。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早己千疮百孔的良知上。唐梨的经历,哪里是别人的故事?那分明是她李梅西十八年人生的倒影!童年不堪的游戏、早熟的放纵、草率婚姻里的西次堕胎、数不清的婚外情、那个长达十二年的地下关系、为了留住男人目光不惜代价最终毁容的整形手术……丈夫的烂赌、儿女的堕落、自己这具如同破风箱般西处漏风、日夜哀鸣的身体……还有那些情夫们的下场:贬黜、瘫痪、横死异乡……
“……如是因,如是果。邪淫之害,如饮鸩止渴,毁人伦,折福寿,殃及子孙,报应昭彰啊!”志愿者的总结语如同惊雷,在李梅耳边炸响。她浑身一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衣,指尖冰凉。
会场里其他人或唏嘘,或沉思,或低声议论着“太惨了”、“真是报应”。李梅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唐梨的“果报”,就是她李梅正在活生生煎熬的“人间地狱”!一种灭顶的恐惧攫住了她——唐梨的故事被讲出来警示世人,那她李梅呢?她造的孽,比唐梨只多不少!那些被她亲手扼杀在腹中的小生命,那被她诅咒着盼其早死的亲生母亲,那被她羞辱逼走的公婆……桩桩件件,血淋淋地浮现在眼前,带着怨毒的寒意。
“报应……报应……”她嘴唇哆嗦着,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巨大的悔恨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因果律的审判之下,无处遁形。
分享会结束,人群散去。李梅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后,脚步虚浮。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活动中心角落的宣传栏,一张不起眼的卡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心灵港湾:刘欣雨居士 每周三下午于静心堂 倾听心声,解忧明理”。卡片上印着一个中年女性的照片,面容温和沉静,眼神却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和慈悲。
“刘欣雨居士……”李梅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照片上那双眼睛,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让她在无边的绝望里,竟生出一丝微弱的、近乎卑微的希冀。也许……也许这个人,能听她说说?能告诉她,像她这样罪孽深重、恶贯满盈的人,是否还有一丝赎罪的可能?是否还有机会摆脱这无休止的痛苦?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她。恐惧依然在,羞耻感更是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但唐梨故事带来的冲击和自身无边的苦痛,像两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她走向那个未知的“静心堂”。她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她怕自己会被这沉重的罪孽和恐惧彻底压垮,或者疯掉。
她像一缕游魂,凭着本能找到了静心堂。那是一个小小的、布置得极其素雅的房间,淡淡的檀香萦绕。刘欣雨居士正送走一位轻声啜泣的年轻女子,脸上带着抚慰人心的平和。
李梅站在门口,浑身僵硬,手脚冰凉。她看着刘欣雨,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巨大的心理斗争在她脸上显现:痛苦、挣扎、无地自容的羞耻,以及那一点点绝望中求生的渴望。
终于,在刘欣雨温和而带着询问的目光注视下,李梅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踉跄一步,声音破碎而颤抖,带着哭腔,如同濒死的哀鸣:
“刘……刘老师……我……我可能……比那个唐梨……造的孽……更深……我……我想说说我的事……”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救救我……求您……听我说说……我该怎么办啊……” 她仿佛用这句话,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身体摇摇欲坠。
刘欣雨看着她,没有惊讶,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她静静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声音温和而坚定:“进来吧,坐下慢慢说。无论是什么事,这里都可以说。” 那平静的声音,像一块投入汹涌暗流的磐石,暂时给了李梅一个可以喘息、可以抓住的支点。她知道,她即将打开的,是自己那扇通往深渊地狱的门,但此刻,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