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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欣雨蹲在村口老槐树下，面前摆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盆。赵建国把智空开的“功德收据”一张张扔进盆里，陈阿婆划了根火柴，火苗舔上纸角的瞬间，西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二十几个老人攥着泛黄的收据围成圈，烟灰被风卷着往慈云庵方向飘。
“闺女，真能要回钱？”穿蓝布衫的王大爷攥着孙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复印件，纸边都磨出了毛边。刘欣雨往火堆里添了把晒干的艾草，青烟里混着她平稳的声音：“智空账上冻了八十万，法院说按比例退。”
火堆噼啪炸出颗火星子，正落在李奶奶怀里的塑料袋上。老人不慌不忙抖开塑料布，里头裹着三张重点中学缴费单——都是智空骗她给“早夭孙子积阴德”时捐的香火钱。“烧给阎王爷看看！”她把缴费单复印件扔进火堆，突然又抢出半张，“得留个底，回头贴村公告栏。”
穿旧军装的老兵挤过来，勋章叮当撞响搪瓷盆：“我孙子的军校录取书，烧给智空那秃驴开开眼！”通知书在火舌里卷成灰蝴蝶，落在智空仓皇逃跑时掉落的假发套上。
村口突然炸开骂声。智空光着脑袋往玉米地里钻，后头追着举粪叉的赵建国。假发挂在他裤腰带上晃荡，露出头顶三道蜈蚣疤——哪是什么戒疤，分明是年轻时在赌场叫人砍的。
“接福报啦！”陈阿婆抄起供桌上的烂苹果砸过去。智空脚下一绊，正摔在自家卖的“驱邪铜钱阵”上，黄符纸缠了满腿。追来的老人们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晃得厉害，还能听见七嘴八舌的喊：“拍他天灵盖！让大伙看看真戒疤！”
刘欣雨拧开赵建国特制的辣椒酱罐头，酸辣气冲得智空首揉眼。“您卖给我赵大爷的冰柜，制冷剂钱够买三车辣椒。”她掏出法院执行书扇风，纸页哗啦响，“现在这冰柜冻着你藏的茅台呢，要不要看看？”
穿化工局纪念衫的老会计突然挤上前，老花镜片反着精光：“你卖给我的抗癌香灰，我兑水喂鸡了。”他从兜里摸出个鸡蛋，“母鸡昨儿下的双黄蛋，比你的鬼话实在！”
日落时，村会计骑着二八大杠来发钱。老人们排着队按手印，印泥是陈阿婆用凤仙花捣的。王大爷蘸着口水数钱，突然抽出一张塞给刘欣雨：“闺女买糖吃！”转身又往功德箱塞回五块：“给真菩萨上炷香。”
刘欣雨蹲在田埂上数剩下的执行书，夕阳把纸边染成金箔色。赵建国挨着她坐下，从兜里摸出个塑料瓶：“新腌的辣酱，拌面吃。”瓶身上歪歪扭扭贴着标签：睁眼辣酱——配方是老人拿智空藏的茅台跟酿酒师傅换的。
夜色渐浓时，不知谁在晒谷场放了挂鞭炮。陈阿婆踩着缝纫机改裤腰，把追回的钱缝进贴身内兜；老兵把孙子军校合影塑封了，替换下智空给的假护身符；刘欣雨听着此起彼伏的犬吠，把法院剩余的执行案卷折成纸船，放进村口漂着辣椒梗的河沟。
纸船载着星月光影往下游去，经过智空摔瘸腿的玉米地时打了个旋。对岸慈云庵残破的匾额突然掉下一角，惊起满树昏鸦，扑棱声里混着谁家电视飘来的天气预报：“明日晴，适合晒被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