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暮色将古银杏树染成鎏金，三块电子屏拼接的地藏菩萨像在光晕中显影。像素化的袈裟泛起涟漪，仿佛电流在经幡上流淌。供桌上，三十六个由旧保温杯改造的电子香炉蓝光流转，这些由论坛程序员精心改装的装置，暗藏玄机——每点燃一炷“电子香”，菩萨掌心便浮现一位受骗老人的姓名，如泣如诉地讲述着被诈骗的故事。
陈阿婆的缝纫机在香案左侧哒哒作响，与寺院晚钟交织成独特的韵律。赵建国搬来腌辣酱的陶瓮充当蒲团，瓮身上“安全生产模范”的红漆字迹斑驳，宛如凝固的血痂。二十三位银发老者散坐在褪色的劳保棉垫上，有人紧攥着泛黄的工会证，有人膝头摊开九十年代的账本，这些承载着岁月记忆的物件，此刻成了他们抗争的见证。
刘欣雨身着海青袍，站在电子屏前，投影的光芒将她的衣袍染成青紫色。她举起麦克风，声音沉稳而有力：“阿弥陀佛，各位老菩萨们，陈阿婆告诉我，当年纺织厂改制时，有人打着‘产业升级’的幌子偷卖机器。”随着遥控器的点击，屏幕上红光闪烁，标记出假和尚智空购买莆田医院的转账记录，“如今，智空卖往生被，号称‘极乐升级’，这与当年的骗局何其相似！”话音未落，屏幕上的菩萨突然垂下眼眸，两行由论坛弹幕组成的泪水滚落，满是受骗者家属的悲愤哭诉。
一位身着旧军装的退伍老兵猛地站起身，胸前的对越反击战勋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这和当年那帮倒卖军需的混蛋一个套路！用战士的止血包换茅台，简首丧尽天良！”他颤抖的手指向电子屏，菩萨衣袂飘动间，闪过智空在KTV搂着医药代表的监控画面，丑恶行径暴露无遗。
功德箱的投币口在夕阳下泛着铜锈，三十七个印着不同年代劳模称号的搪瓷缸围成同心圆，缸中盛满赵建国连夜熬制的辣椒酱。酸腐的气息与线香交织，竟氤氲出陈年账簿的油墨味，仿佛时光在此刻重叠。
“阿弥陀佛，现在请诸位老菩萨‘燃香’。”刘欣雨捧起赵建国的腌辣酱陶罐，当罐底的NFC芯片触碰电子香炉，屏幕上的菩萨掌心腾起一团由辣椒籽幻化的火焰。老人们依次上前，将存折、当票贴近感应区，每一件物品触发的电子香火，都象征着他们对追回被骗财产的坚定信念。
陈阿婆最后走上前，她的嫁衣碎片轻轻扫过香炉，电子屏瞬间炸开三千六百条资金流荧光。她指着其中一条缠绕着莆田医院标志的红线，冷笑一声：“这和我1987年追回的蚕丝货款走的是同一个地下钱庄！”往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佛法说因果不虚，不是让人跪着等报应。”刘欣雨等大家归位后，再次举起麦克风，声音铿锵有力，“而是要我们织就天网——用举报信当经幡，拿证据链作念珠。”话音刚落，菩萨法相裂变成无数论坛ID，每个ID都闪烁着受骗者的定位光点，仿佛点点星光汇聚成璀璨星河。
一位穿着化工局纪念衫的老人突然拽住她的袖口，声音带着颤抖：“这位居士姑娘，能单独说说我老伴买的那尊‘抗癌金佛’吗？”他解开中山装第三颗纽扣，内袋里除了一张CT片，还有智空手写的“佛光化疗套餐”收据，字字扎心。刘欣雨将印着论坛二维码的电子香灰券递过去：“扫码进群，今晚就有肿瘤科医生首播答疑。”
刘欣雨转身看向电子大屏幕，指尖轻点遥控器，屏幕上的地藏菩萨相变成了智空微信账单的思维导图。当PPT切换到“头炷香拍卖”资金流向时，她用紫外线灯圈出某个海外账户：“诸位可知，去年拍得十万头炷香的李老板，三个月后就在这账户所在的赌场输光家产。”
陈阿婆突然举起缝纫梭子，金属尖头在光束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这赌场前身是八十年代咱们厂的海外招待所！”此言一出，满座银发老者集体倒吸凉气——当年，正是他们联名举报了挪用外汇券的厂长，往事历历在目。
赵建国颤巍巍地捧出改装过的功德箱，箱体镶嵌着五好职工徽章扫描仪。当第一张百元钞投入，内置打印机立刻吐出带防伪水印的收据：“此款40%用于寺院维护，60%转入智空私人账户——”他故意停顿，眼神犀利，“和当年纺织厂小金库的分账比例一模一样。”
刘欣雨观察着前排戴着老花镜认真记笔记的退休会计师们，心中暗自期待。她在等那位穿化工局纪念衫的老人——论坛数据显示，他女婿在银监会工作。果然，当投影切换到智空购买莆田医院的转账记录时，老人突然用钢笔尖戳向幕布：“这笔走账手法，和二十年前氯碱厂国有资产流失案如出一辙！”
暗流在弹幕区涌动。刘欣雨调整机位，让镜头清晰捕捉到她在功德券背面写下的手机号——这串数字实则是论坛后台的虚拟号，能根据来电者身份转接到不同老人的人脉网。就在这时，智空的脸突然出现在画面中，刘欣雨敏锐地注意到，他腕表表盘缺了颗钻石。
智空怒气冲冲地踹翻电子香炉，腕上的浪琴表在镜头前划出残影。在像素化屏幕的映照下，表盘镶钻的秘密显露无遗——那分明是某落马高官收藏的赃物。
“妖女坏我修行！”智空扯断表带，狠狠砸向电子屏。表壳碎裂的瞬间，内置微型投影仪在空中投射出三年前他与真渡法师的合照。刘欣雨瞳孔骤缩——照片背景里的灵隐寺功德箱，编号竟与赵大爷腌辣酱的陶瓮完全一致，谜团愈发扑朔迷离。
“妖言惑众！”智空挥舞着取保候审文件，胡茬间还沾着拘留所的菜汤残渣。他腕表在补光灯下反光的刹那，弹幕突然炸开一条金色特效留言：“这不是三年前落马的张局长赃物吗？表带内侧应该刻着‘廉洁奉公’！”
刘欣雨指尖轻点遥控器，大屏幕切换成三维扫描模型——正是当年张局长收受工程回扣的加密账本。她拾起陈阿婆的缝纫梭子，轻轻挑开智空腕表搭扣：“你可知道，这表原主人现在监狱里天天抄写《地藏经》？”
暴怒的智空扯断佛珠，檀木珠滚落在辣椒酱搪瓷缸里。刘欣雨俯身拾起一颗，紫光灯下，珠面微雕的莆田医院LOGO清晰可见。她将珠子投入老式幻灯机，墙上顿时显现出智空与医药代表接头的剪影，背景里的挂历日期，正是赵晓梅停止化疗的那天，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世间因果从不是单线轮回。”刘欣雨关掉所有电子设备，烛光中，三十七缸辣椒酱泛起血色光泽，“就像这些功德箱，吞了赵大爷的腌菜钱，养肥了莆田医院的肿瘤科。”
经侦警车的红蓝灯光划破夜色，老人们正有序排队扫描警官手中的举报平台二维码。刘欣雨独自面对渐暗的电子屏，她想起一位老和尚的叹息：“末法时代，狮虫噬佛。”此刻，月光洒在像素菩萨低垂的眉眼，她在论坛首播界面按下“永久存储”键——这满屏的罪证与祈愿，何尝不是新时代的《金刚经》？
纺织厂旧广播突然响起，《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旋律回荡在空气中。刘欣雨将举报材料折成往生莲花，眼神坚定而从容。当智空再次被经侦人员带走时，陈阿婆正教老人们用缝纫机给证据袋封口——线脚走的是“人”字形，恰似当年他们缝制国旗的针法，一针一线，缝住的不仅是证据，更是正义的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