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璃

第84章 梦魇与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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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灵璃
作者:
白小呐
本章字数:
9954
更新时间:
2025-06-22

玛吉库斯的话语,那柄名为“过去真实”的冰锥,深深楔入欧阳瀚龙的意识。它没有带来歇斯底里的咆哮,而是在沉默中扩散开一种刺骨的寒意,冻结了他刚刚在梦境废墟中凝聚的反抗意志。那句“它曾真实地发生过…”并非消散,而是沉降,如同深海的重压,碾磨着他“绝不认命”的宣言。

他坐在冰冷的床上,窗外的月光苍白不带温度,像一层凝结的霜,覆盖着他汗湿的脊背和因深呼吸而起伏的胸膛。黑暗之渊——那柄曾象征守护的沉重伙伴——在意识的暗影里扭曲,枪尖滴落着粘稠的、属于绫羽的暗红。指尖残留着梦中那冰冷肌肤的触感,以及贯穿血肉时那种灵魂深处的滞重。

“毁灭奴仆……” 玛吉库斯的称谓冰冷地回荡。

“亲手贯穿……” 那景象,清晰得如同蚀刻在视网膜的底层。

“在某个被掐断的时间线……” 时间的概念变得稀薄而危险,脚下坚实的地板仿佛正在碎裂,坠入玛吉库斯编织的时空乱流。

混乱的思绪在颅腔内冲撞。龙那疲惫而绝望的低语,如同从记忆灰烬中复燃的余烬,猛烈地撞击着他:

“我来自于一个被毁灭的时空……”

“无数次的回溯……最终的结果走向都是毁灭……”

“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一个冰冷、沉重、几乎将他思维冻结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探出的无形之手,攫住了他的核心:

“是否在某一条路中……是龙……或者说,就是我自己……亲手推动了这一切的毁灭?包括守护之翼,包括伙伴们,甚至用黑暗之渊,终结了绫羽?”

玛吉库斯的梦境,是否正是龙口中那无数次失败轮回中,某个惨烈终局的真实切片?那个“毁灭奴仆”,最终指向的,难道就是穿越了无数绝望、最终被命运或力量彻底异化的,未来的自己?

这念头带来的寒意,比玛吉库斯的威胁更甚。它从内部侵蚀着反抗的根基。如果连未来的自己都成了毁灭的具象,此刻的挣扎,意义何在?是否一切努力,都只是在徒劳地奔向那个早己被墨汁浸透的终章?

就在这自我怀疑的泥沼即将将他彻底吞没时,周围的景象毫无预兆地扭曲、溶解。

冰冷的房间褪去,灼人的热浪与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包裹了他。视野被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火海占据。天空不再是玛吉库斯梦境那种病态的白,而是被烈焰染成粘稠、压抑的血红色。巨大的、如同垂死巨兽骨架般的建筑残骸在烈火中扭曲、崩塌,发出沉闷的轰鸣。浓烟翻卷,遮蔽了天空,只留下一个模糊、不祥的暗红月轮轮廓。

这里,欧阳瀚龙并不陌生。这是龙的未来世界,一个象征毁灭终点、轮回尽头的绝望之地。

目光在燃烧的废墟上移动,越过喷吐火舌的断壁残垣。然后,他看到了。

炼狱的中心,一堆由焦黑金属和瓦砾堆成的、相对高耸的废墟顶端,一个身影静默地坐着。残破的守护之翼战服覆满血污与灰烬,身形比记忆中更加魁梧,也沉淀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标志性的头发失去了锐气,蒙着烟尘。他微微仰头,那双眼睛深邃、沧桑,仿佛承载了亿万星辰的寂灭,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天空中那轮被浓烟包裹、如同巨大凝固血痂般的暗红月亮。侧脸的线条在火光下冷硬如铁,没有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永恒的沉寂与耗尽的平静。

龙。

未来的自己。

那个在毁灭漩涡中挣扎、最终似乎也未能挣脱轨迹的自己。

欧阳瀚龙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了一下。玛吉库斯梦境带来的冲击、那个关于“毁灭奴仆”的恐怖猜想、以及眼前龙这仿佛被整个世界的重量压垮的孤寂身影,混合成一股无声的激流,冲散了迟疑。他必须知道答案。必须从源头确认那个最深的恐惧。

他迈开脚步,踩着滚烫的瓦砾和灰烬,一步步走向废墟的顶端。灼热的气流舔舐皮肤,脚下的碎石发出碎裂的轻响。龙仿佛沉溺在血月的凝视中,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终于,欧阳瀚龙停在龙的背后几步远的地方。灼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只有远处火焰的爆裂声和建筑倒塌的闷响作为背景音。他开口,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沙哑,但语调是克制的:

“玛吉库斯让我看了一个梦。” 他陈述道,每个字都清晰,“关于黑暗之渊,贯穿了她。他说,那是曾经发生的真实。”

龙的背影,在听到“黑暗之渊”和“贯穿”的瞬间,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那仰望着血月的头颅,似乎向下低了微不可察的一分。但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有那被火光勾勒出的肩背轮廓,似乎承载着无形的、来自时光彼端的重压。

沉默在燃烧的废墟上蔓延,沉重得如同实质。欧阳瀚龙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微弱声音。

终于,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被无尽岁月和失败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平静得像深潭,没有波澜,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明显的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尘埃落定后的空寂: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龙缓缓地说,他的目光终于从那轮血月上移开,却依旧投向远处一片猛烈燃烧的残骸,那里曾是守护之翼的象征。

“我的确,在某一次轮回中,做了那样的选择。”

“为什么?”

欧阳瀚龙的追问紧接而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度。那个“选择”二字,像冰冷的针,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承认了。未来的自己,真的做了那样的事。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重量瞬间攫住了他。他无法理解。那个穿越无数轮回试图改变命运的自己,那个曾被视为最后希望的投影,竟然会是那个推动枪尖的人?这比玛吉库斯纯粹的恶意更令人窒息。

龙依旧没有回头,仿佛在对着那片燃烧的废墟诉说:

“因为在那一个轮回,幕后的阴影,将一切筹码都握在了掌心。”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念一份冰冷的报告,“亲人,战友,整个摇摇欲坠的秩序……所有我试图守护的丝线,都被他牢牢捻在指尖,作为提线的傀儡。他给了我一个选择,一个用‘毁灭’换取‘延迟毁灭’的选项。”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似乎聚焦在废墟中跳跃的一簇火苗上。

“她选择了撞向枪尖。” 龙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但说出这句话时,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秒,“用她的终结,斩断所有束缚我的枷锁。我永远记得她最后的眼神。不是恐惧,不是怨恨,是希冀,像熄灭前最后跳动的烛火,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他像是在讲述一个发生在遥远星系、与己无关的故事。但那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比任何嘶吼都更深的裂痕。

“我失去了一切。也终于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龙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可怕的冷静,“那一盘棋,我是那颗掀翻了棋盘的棋子。用纯粹的毁灭,将执棋者和他的布局一同拖入深渊。代价是…我所有珍视的,都化为了这片灰烬。”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

那张脸,比欧阳瀚龙记忆中的龙更加棱角分明,也刻满了风霜。眼神深邃,如同两口干涸的古井,倒映着燃烧的世界和他自己年轻的脸庞。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期待,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和一种等待答案的沉寂。

“如果是你,” 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火焰的噼啪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欧阳瀚龙的心上,“身处那个绝望的节点,手握黑暗之渊,面对着她决绝的撞击,你会做何选择?”

这个问题,比玛吉库斯的梦境更加尖锐,更加残酷。它剥去了所有假设和侥幸,首指灵魂最深处:当守护的代价,就是亲手毁灭那唯一的光源,当爱意与责任化为刺向挚爱的利刃,当所有的路都指向同一个染血的终点,你……如何抉择?

欧阳瀚龙迎视着那双沉淀了无数毁灭的眼睛。废墟的热浪炙烤着他,内心却一片冰寒。他没有立刻回答。时间在燃烧中仿佛变得粘稠。

他看到了龙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那无数次轮回累积的绝望,那最终选择同归于尽的疯狂。他理解那种被逼至绝境、再无他路的窒息感。那种选择,是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血腥味的“自由”。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沉重到极点的认同:

“或许……我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死水。龙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又似乎带着一丝更深的寂寥。

但欧阳瀚龙的话锋没有停顿,紧接着响起,如同在死寂中划开一道微光:

“但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龙的肩膀,望向那轮被浓烟遮蔽、却依旧顽固透出血色的月亮。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迷茫或愤怒,而是一种在绝境中重新凝聚的、近乎固执的锐利。

“当有机会做出选择的时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信念的基石上凿刻下来,“不要让自己后悔。不要让自己只剩下掀翻棋盘这一条路可走。”

这句话,既是对龙的回应,也是对他自己的誓言。它承认了过去的惨烈与无奈,却断然否定了那是唯一的宿命。它指向未来,指向那些尚未被书写、可能存在的“机会”。

龙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双干涸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闪烁了一下。不是希望,更像是一种看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的审视。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那沉重的疲惫感,似乎因这句宣言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扰动。仿佛一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虽小,却打破了绝对的静止。

“机会……” 龙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轻得像叹息,随即目光重新投向那轮血月,不再言语。但那凝固的姿态,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

周围的火海景象开始剧烈地波动、碎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燃烧的废墟、血红的天空、龙那孤寂的身影,都化作纷飞的光影碎片,迅速褪色、消散。

冰冷的触感重新回归皮肤。

欧阳瀚龙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汗水浸湿了额发。窗外,依旧是窗外冰冷苍白的月光,房间里一片寂静。那灼人的热浪、刺鼻的焦糊味、还有龙那沉重如山的目光,都消失了。

但一种异样的、柔软的触感和温度,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手上。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床铺上。就在他的身边,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着。黑色的长发如墨般铺散在枕上,有几缕调皮地搭在他的手臂上。白菡琪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了他的房间,此刻正安静地睡在他身旁。她侧身面向他,一只手紧紧握着他放在身侧的手。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牢牢地包裹着他的手掌。她的呼吸均匀而轻浅,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脸颊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而安宁。

上次……也是这样。

上次他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如同脱缰的野马,也是这双手,在黑暗中准确而坚定地找到了他,将他从恐惧的漩涡中拉回现实。那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紧紧握着,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存在,通过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

此刻,这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她没有询问他梦见了什么,没有试图用言语安抚。她只是来了,躺在了他身边,用最首接、最无声的方式告诉他:她在这里。

欧阳瀚龙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很暖,驱散了他刚从火海梦境中带回的、骨髓深处的寒意。她的睡颜平静,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信任。这与他梦中那苍白、空洞、被黑暗之渊贯穿的景象,形成了最尖锐、最刺痛灵魂的对比。

玛吉库斯的低语在脑中回响:“它曾真实地发生过…”

龙那平静到残酷的陈述在耳边回荡:“她选择了撞向枪尖……”

还有他自己在火海废墟上沉重却又带着锋芒的宣言:“但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不要让自己后悔。”

所有的声音、画面、冰冷的宿命感和沉重的抉择,都在此刻,被掌心这真实的、温热的触感所覆盖,所中和。

他没有动,甚至不敢用力回握,生怕惊醒了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那细微却无比真实的脉搏跳动从她的指尖传递过来。这温暖,像一束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噩梦与沉重的宿命阴霾,照亮了他内心最深处那片因恐惧和迷茫而冰封的角落。

玛吉库斯想要他屈服于“毁灭奴仆”的宿命。

龙展示给他看绝望深渊的尽头。

但此刻,绫羽就在这里,用她的存在本身,无声地驳斥着这一切。她是他守护的理由,是他反抗的锚点,也是他寻找那个“更好选择”的全部意义。

那柄悬于头顶、名为“黑暗之渊”的宿命之枪,其阴影依旧沉重。龙抛出的那个终极问题——“如果守护的代价就是亲手毁灭那轮唯一的白月?”——依旧如同冰冷的绞索,缠绕在未来的迷雾中。

但欧阳瀚龙的目光,在月光下,在凝视着白菡琪沉睡面容的这一刻,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他轻轻收拢手指,极其小心地回握住了那只给予他力量的手。

他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个必须选择的绝境。

他会在那之前,找到那条不同的路。

为了她,为了所有珍视之人,也为了向龙、向玛吉库斯、向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宿命证明。

“更好的选择”,并非虚妄的希望,而是他必将用生命去践行的誓言。 这份紧握的温度,就是他在无尽黑夜中,最不可动摇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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