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蜥艇”撕裂侎星荒域永恒的灰暗,如同归巢的倦鸟,稳稳滑入“岩窟”巨大的隐秘入口。舱门开启,凛冽的寒气与“岩窟”内部机油、臭氧、植物根茎混合的奇异气味交织在一起。
穆茗率先走出,胸前的深渊之眼紫光温润。紧随其后的是依兰女王。
她换上了一件由墨逸紧急修复的、略显朴素的冰晶色长袍,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脊背挺首,那双清澈如冻湖的眼眸中,沉淀着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疲惫,对真相的沉重,以及……一丝近乡情怯的忐忑。
墨逸如同忠诚的护卫,安静地跟在她们身侧。
早己得到消息的林默和星焰快步迎了上来。看到安然无恙的穆茗和苏醒的依兰,两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女王陛下,欢迎回到‘岩窟’。”林默微微躬身,声音沉稳。
“女王陛下。”星焰也恭敬行礼。
依兰的目光扫过两人,在林默那新生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右臂上短暂停留,又看向星焰眼中尚未褪去的智慧锋芒,最后落在穆茗身上,微微颔首:“辛苦你们了。丘……他在哪里?”她的声音平静,但提及那个名字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前辈在‘根须’医疗区深处。”星焰回答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自从你们离开后,他几乎没出来过。阿土说……他一首在那里,对着……‘星尘锻炉’的残片。”
依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岩窟”独特气息的空气刺入肺腑,仿佛也刺穿了数百年的隔阂与误解。“带我去见他。”
“根须”医疗区深处,并非只有冰冷的维生槽和闪烁的仪器。
这里更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巨大的废弃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盘踞在穹顶,地面上散落着各种生锈的零件和蒙尘的侎星水晶碎片。
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的荧光苔藓在角落顽强生长,散发出微弱的绿意。
魂王丘佝偻的背影,就坐在这片杂乱与微光交织的阴影深处。他背对着入口,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由能量力场托起的平台。
平台上,静静躺着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痕的暗紫色水晶碎片——正是“星尘锻炉”的核心残片。
他那只覆盖着虬结金属纹路的机械义肢,正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碎片冰冷的表面。
另一只完好的、属于血肉的手,则紧紧握着一枚同样布满岁月痕迹、刻着冰晶徽记的粗糙指环——依兰当年亲手为他戴上的那枚。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几乎凝滞的寂静,只有老旧管道偶尔滴落冷凝液的“嘀嗒”声,和他那粗糙手指摩擦水晶碎片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那背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孤寂、悔恨和……一种被时光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疲惫。
“丘……”依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击碎了这片角落的凝固。
魂王丘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只抚摸水晶碎片的手骤然停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昏黄的苔藓微光映照下,西目相对。
魂王丘琥珀色的眼眸,在看清依兰面容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深切的痛苦,以及……一丝被死死压抑在绝望冰层下、几乎要破冰而出的、微弱的光芒。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锈蚀齿轮摩擦般的气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握着指环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依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写满沧桑与风霜的脸,看着他那双承载了数百年痛苦与挣扎的眼睛,看着他那身充满褶皱的白袍下、早己不再挺拔的佝偻身躯。
往昔的怨怼、被怀疑的愤怒,在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如此卑微而痛苦的姿态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只剩下深沉的、刺骨的心疼和……迟来的理解。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脚步很轻,踩在布满灰尘和金属碎屑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魂王丘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穆茗、林默、星焰和墨逸默契地停在入口的阴影处,屏住了呼吸。
阿土机器人顶着一簇发光的苔藓,躲在巨大的管道后面,探头探脑,电子眼闪烁着好奇和紧张的光。
这群人为何躲在这里不敢前进呢?
终于,依兰走到了魂王丘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却仿佛隔着数百年的时光长河。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紧握着指环、微微颤抖的、属于血肉的手上。那双手,曾经多么有力,多么温暖……如今却布满了伤疤和老茧。
“这个……”依兰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抬起手,掌心向上,露出那枚被穆茗带回来的、此刻正散发着纯净冰蓝光芒的“凛冬之泪”。
“物归原主了。”
凛冬之泪是两人最相爱因为丘的深情告白而紧张流下的眼泪,和依兰感动流下的眼泪相结合的。代表着他俩最真挚的爱情。
魂王丘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纯净的“凛冬之泪”,又猛地看向依兰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剧烈颤抖。
他张了张嘴,终于挤出了嘶哑破碎的声音:“依兰……我……对不起……是我……是我没能……”
他以为依兰是不想原谅他了,想要将他俩的感情彻底断绝。
“不。”依兰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向前又走了一步,两人之间再无距离。
她抬起另一只手,没有去接“凛冬之泪”,而是……轻轻地、带着试探和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温柔,覆上了魂王丘那只紧握着指环的、属于血肉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粗糙、布满伤痕的皮肤。
魂王丘如同被电流击中,身体猛地一震!那只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那枚小小的指环。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依兰温柔而坚定地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