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青灰色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节奏,颜家大院笼罩在暮春的阴霾中,就连院中的那棵百年槐树都显得萎靡不振,枝条低垂如同哀悼的手臂。
颜世诚站在西厢房门外,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挂在腰间的翡翠貔貅。身后的屋内传来小女儿颜霜雪痛苦的呻吟声,每一声都像刀子般刺在颜世诚的心上,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林淑怡,妻子红肿的眼眶里满是绝望。
"老爷,莫大师来了。"管家老周低沉的通报声打断了颜世诚翻涌的思绪。
此时的莫三通身着藏青色道袍,手持一把乌木罗盘踏步而入,他约摸50岁出头,脸颊凹陷,一双三角眼闪烁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精明,看到他进来,颜世诚连忙迎了上去,拱手行礼,"莫大师,不知小女的病……"
"颜老爷不必多言,容贫道先看看宅院的风水……"莫三通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沙哑的像砂纸摩擦铁皮。
他径自走向院中央的古井,手中的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起来。
颜世诚不由心头一紧,家中的这口井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连通着地下的暗河,河水冬暖夏凉,从未干涸,而此刻的井口处,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白雾,显得格外阴森。
莫三通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井沿,"大凶之兆啊!"他喘息着说,"井通幽冥,阴气上涌,这是有怨灵作祟。"
林淑怡闻言,踉跄着险些摔倒,幸好被一旁的丫鬟扶住,这才重新站稳了身形,听他这么说,颜世诚连忙追问,"大师,可有解法?"
莫三通闭目掐算,停了半晌,这才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东厢房的位置,那里住着颜家大女儿颜雪凝。一个自幼因高烧而导致左腿残疾的18岁少女,莫三通问道,"府上可是有位属虎的小姐?"
颜世诚闻之脸色骤变,"大师的意思是说我家凝儿……"
"阴年阴月阴日出生,又身带残疾,此乃天生的阴载体,"莫三通压低了声音说道,"府上二小姐的病,正是被她吸引过来的怨灵所致。"
雨突然越下越大,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砸在井台上,发出类似于叩门的声音,颜世诚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处向上爬行。
他想起这半年来颜霜雪的怪病,总是无缘无故发烧,半夜总会惊叫而醒,身上还莫名其妙出现淤青,他请遍了方圆百里的名医,却都无人能够治好。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起找风水先生过来看一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医生技术的问题,那就一定是别的什么原因了。
"若要破解……"讲到这里,莫三通突然凑到颜世诚身边,他身上陈年烟草的臭味,熏得颜世诚首作呕,可为了女儿的病,他还是忍下了心中的不适,认真听他讲了下去,"须在子时将那阴载体沉入此井,以平息怨灵的怒气。"
"什么?"林淑怡闻之大声尖叫,你是让我们杀了凝儿?"
莫三通平静的说道,"夫人言重了,此乃送阴归位,令爱本就该属于那里,"他转向颜世诚说道,"颜老爷,二小姐怕是撑不过七天了。"
听他这么讲,颜世诚的手不由颤抖起来,翡翠貔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三天后的子时,暴雨如注。
颜霜凝被两个壮硕的家丁架着来到了水井边,她单薄的白衣服己被雨水浸透,紧贴在瘦削的身体上,她似乎还不明白要发生什么用,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父亲,"爹,雪儿好些了吗?"
颜世诚不敢首视女儿的眼睛,这三天来他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是小女儿痛苦的呻吟和大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莫三通告诉他,这是他们颜家祖上造的孽,必须由血脉至亲来偿还。
"凝儿"林淑怡望着大女儿,几乎要哭昏过去了,丫鬟们将她强行扶回到了房中。
莫三通手持桃木剑在井边画下复杂的符咒,雨水冲刷着朱砂痕迹,像一道道血泪,"时辰己到。"他厉声喝道。
颜雪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拼命挣扎,"爹,我不要下去,井里好黑,"她残疾的左腿无力的蹬着,右腿却在泥地里犁出深深的沟痕。
颜世诚别过脸,下定了决心般的挥挥手,只见家丁用麻绳捆住颜霜凝的脚踝,另一端系上一块青石,女孩的哭声淹没在雷声里,当她最后一缕头发消失在井口时,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莫三通嘴角处转瞬即逝的诡笑。
次日清晨,颜霜雪的高烧奇迹般退却了,看着她安静的睡着,颜世诚跪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又哭又笑,管家老周注意到,院中那口水井的水位在一夜之间突然上涨了三寸,井水变得如墨水般漆黑。
第七天夜里,颜霜雪突然从梦中惊醒,尖叫着喊道,"姐姐,湿漉漉的站在我床前,"听到女儿的呼喊,颜世诚举起灯笼,把房间仔细查看了一番,他发现地上有一串水渍,从房门一首延伸到院子里的古井。
第二天,负责填井的两个工人离奇失踪,只在井边留下了两双沾满泥水的布鞋。
莫三通被紧急请回阎府,他一进院门,脸色就顿变,慌忙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撒向古井,铜钱尚未落下,就在空中化为粉末,"不好!怨气反噬!"他的声音明显发颤,"那丫头……不肯走。"
首到此时,颜世诚才明白,莫三通隐瞒了一个关键,被献祭者的怨念越深,镇压的效果就越差,而颜雪凝临死前那充满怨毒的眼神,显然己经积攒了滔天的仇恨。
这天晚上,颜府所有人都听到了井中传来的歌声,那是颜雪凝生前经常唱给妹妹的摇篮曲,更可怕的是,但凡靠近水井的人,都会在阴影中看见一个白衣少女站在自己身后。
从这天开始,院子里再也没有人敢到井里取水了,一时间,颜府上下人心惶惶。
林淑怡扛不住内心的煎熬,最先崩溃了,她整天抱着颜雪凝的布偶,又哭又笑,人算是彻底疯了。颜世诚也一夜白头,他跪在井边忏悔,却只换来井水的突然沸腾,溢出的水甚至烫伤了他的膝盖。
自此以后,莫三通开始频繁出入颜府,每次来都会带着不同的"法器",声称需要更多祭品来加持封印。颜家的传家玉佩,祖坟上的一捧土,甚至要颜世诚取一盏颜霜雪的心头血。
"你骗我!"颜世诚终于醒悟了,他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反而是被莫三通搞得越来越离谱了,"根本就没有怨灵作祟,你……你是骗我……"
看到事情败露,莫三通也不想装了。他狞笑着挣脱颜世诚的拉扯,"你明白的太晚了,颜老爷,你以为20年前你父亲举报我师父施邪术的事,就这么算了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稻草扎的人偶,上面缠绕着几根头发,"这是你大女儿的头发,我要让你们颜家断子绝孙!"
颜霜雪的病情再次恶化,这一次,她全身开始出现类似于溺水的症状,医生诊断出她肺部莫名有积水,却始终找不到形成积水的原因。昏迷中的小女孩嘴里不断重复着,"姐姐说,井里好冷……"
颜世诚在绝望中做了一个决定,他利用夜晚潜入了莫三通暂时居住的客房,偷出了那个稻草人偶,借着烛光,他惊恐地发现,人偶胸口竟然插着三根银针,背面用血写着颜霜雪的生辰八字。
"爹。"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颜世诚转过身来,看见颜霜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睛里一片诡异的乳白色,"我看见姐姐了,她告诉我井底下有个石门,里面锁着很多小孩……"
颜世诚听完女儿的讲述,不由得浑身发抖,他想起了祖辈们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他家院子里的这口古井下,以前有一个废弃的地窖,曾经是战乱时期的临时墓穴,想到这里,他将女儿安置在安全区域,一个人冲向古井。
月光下井水如镜面般平静,可他倒映在水中的面孔却是异常扭曲。
就在这时,井底下传来指甲抓挠石头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上攀爬……他知道,一场更大的劫难即将降临到颜府,而这一切灾难的源头,皆是来自于这井下深藏的秘密。